志远抬头看着海山:“因为若有真爱,他日在我为难之时,才不会强我做我不想做之事,也才会在好与坏之间,能让我自己选择。”
志远说着,满脸愧色:“爹,远儿羞愧,他身后的力量,别说与之相抗,我连看都看不清,自觉至少现在,自己无法与之抗衡,只能如此窝囊的,看人家是否对自己爱惜,想着若有人家的真心爱惜,他日发现所做之事有违良心时,他会许我,全身而退。”
海山看着儿子,好一阵子沉默,然后一声叹息:“远儿,你还是稚嫩,算他对你真心喜爱,如果力量对悬殊,你是贼船容易,下贼船难,由不得你的。但你能有这样的心,爹爹已经很欣慰了,难怪昨晚你想出去看看那些书,说想从找能证实你想法的细节,你是想从那些书,看李熙对你是否真心爱惜?”
“嗯”。
“书你看到了,结果呢?”
“是的!”志远拿过炕桌的书:“爹你看,书有新有旧,但这些备注的字迹,绝对是新的,都还能闻到墨水味呢,这一本,有这么多备注,一共是五本本纪,本本头都有差不多一百处备注,字迹的新旧全一样,这说明什么,说明前天晚,他为了我,肯定熬夜了,这么多备注,估计怎么也得搞个大半夜的。要不是真心爱惜,不会这么着吧,这可不是门面功夫,做了,但我是看不到的。”
两父子一阵子沉默,海山伸手摸着儿子的头,问:“那你现在,想去找他吗?”
一摸之下,感觉不对,忙在孩子额头探了探,海山立即皱眉:“好象又有点烧了!”抓过孩子的手腕,给他号脉。
志远小心翼翼的反问:“爹,你让我去找他不?”
海山没好气的白儿子一眼:“我要让,你现在去找他?”说着,抓起志远的另一只手给他号脉。
志远眼里有一簇小火苗,闪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很快熄灭了:“找啥啊,追随他以他真心爱惜我为前提,现在,别说爱惜了,估计他把咱父子二人,都恨死了。”
这话海山爱听,笑道:“知道好,这会子,你要送门去,只怕等着你的,是个坑!”
海山放开志远的手腕,宣布号脉的结果:“风寒还是没清!别再看书了,乖乖给我躺着,爹给你抓药去。”
待孩子躺下,海山亲手给孩子加盖了一床被子。
看着海山一直皱着眉,志远隐约有了不好的感觉:“爹……这不是风寒,是红毛丹吧……”
“别胡思乱想,是感冒的风寒没能发散出来。”海山安慰孩子,看孩子眼光光的看着他,显然是不相信,海山给孩子掖好被角,柔声道:“没事的,有爹在,睡你的是!”
当晚,抵抗红毛丹的药加倍吃,志远倒是没发烧,但受不住药性的寒凉,咳嗽了一晚,海山又是一晚没睡好。
第二天,吃过午饭,本来海山父子是要回浑河堡的,可却到了3点多了还没启程,因为庆三爷家的有蓬爬犁,被家里人用了,不知被什么事绊住了还没回来。
等爬犁这空档子,志远被叫进了庆三爷的房。
炕坐着海山、庆三爷和虚云和尚,志远瞅瞅这个看看那个:“爹,你们仨商量了有小半天了,商量啥?是我的事?
“我们仨商量你年后讲武堂的事呢。”海山道,然后招招手,志远过去,海山拉志远坐在炕沿。
“远儿,”海山道:“虽然爹把李熙骂跑了,可他有些话,爹是真心听进了心里,爹爹在想,你的身子骨,确实不宜年后讲武堂。讲武堂军事化管理,你出不来,我进不去,你想想,如果你生病了,没爹爹在身边,那是多么的凄凉!”
志远听出味来了:“爹爹是想我晚一年再读讲武堂?”志远扫长辈们一眼,斩钉截铁一个字:“不!”
仇恨在心头萦绕已经太久,志远恨不能立即拥有报仇雪恨的力量,岂肯浪费一年的光阴!
“远子,听话,身体要紧。”虚云和尚劝道。
志远腾的站起,扯着脖子叫道:“不!我不要浪费一年的光阴,我会照顾好自己,不让自己再感冒!”
海山拉志远重新坐下,温言道:“别急,听爹把话说完。你想出国去开阔眼界,想到日本留学,我们仨商量了下,倒觉得还真的不必一定去读讲武堂,日本士官学校的留学生,回国可讲武堂出身的吃香多了,你不喜欢当兵,喜欢做生意,若不想读军校,读个商业财政也可以,反正回国都有不错的前程。打听到去日本留学去西洋留学可便宜不少,那边国人也多,每年都有几万人从海或天津去日本留学,不会日不要紧,那边有专门为国人开的语言学校。省俭些,带学费,一年也大洋两百多,这学,我们还得起,年后开学的讲武堂,你还是别去了,先调理好身子,等身子调理好了,大概在年,我们送你去日本,好不?”
“是啊,远子!”庆三爷接言道:“到时你开心哥和你一块儿去日本留学,你们哥俩,互相好有个照应。”
志远看看他爹,又看看庆三爷,一年两百多大洋的费用,差不多是杜家医馆全年的利润,爹爹是个在钱债很认真的人,有借必还且不轻易举债,三大爷和军师爷爷多少次把钱硬塞给他,他都不要,自己要去日本留学的话,他爹在家,肯定是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
“不!”志远斩钉截铁的道:“我不去日本留学,我只讲武堂!”讲武堂是免学费的。
正说着,有下人来禀,说有大和旅馆的门房老刘,找庆三爷。
一听是大和旅馆,志远和海山都竖起了耳朵。
那下人禀报道:“那老刘说是送东西来的,是大和旅馆的客人李教授,有一箱东西,送给杜志远,请三爷转交。”
志远听了,说了声:“我去看看!”急急往外走。
海山三人也急急下了炕,出到大门外一看,一架板儿车,放着个大木箱子,里头全是书。
老刘问谁是庆三爷,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印着洋的盒子,递给庆三爷,一边道:“这是李教授临走前,给那杜志远的,听他的跟班说,是很好的洋药,市面买不到的,别乱扔了。”
庆三爷把那盒子翻翻正正的左看右看,全是洋看不懂,递给了志远。
志远打开盒盖,取出药瓶时,看到了盒里的说明书头有字,那字迹入眼心里是一跳:李熙的字迹!
海山看到,志远展开那说明书,看完,手都有点抖。
“这是什么,头写的是啥?”虚云和尚忍不住问。
“李熙写了些啥?”海山紧绷着脸,盯着志远,问得直截了当!说明书那些钢笔字迹,有种熟悉感,他立即判定是李熙所写。
志远双手展着那说明书,把李熙所写的念了一遍:“这是英国的多种维他命丸,营养药,一天一粒,对身体有益。在讲武堂期间,务必注意身体。”
念到最后一句,因被感动,声音都变了。
志远快步走到老刘面前,急问:“大叔!你刚才说‘临走’?李教授去哪了?”
“火车站呗!他们今天下午四点去大连的火车!”
“有没说几时再回来?”
“不回了,房都退了,听说他们去大连办完事,回北平老家去了,这边的课也已经完,年后也不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