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李熙话风一转：“依我观察，小远的兴趣在于从商而不是从军，不一定要读军校啊，海山兄弟，你想过没有，讲武堂里的军事化生活，孩子是要长时间的离开你的，他那么容易受寒感冒，军事化的生活，适合他吗？那可是生了病想回家都很难的！小远毕竟年龄还小，才15岁，还是个孩子……”

李熙说得自己都有点心疼感伤，得小停一会，稳住情绪，才继续劝说：“算小远能从讲武堂顺利毕业，现在军阀连年混战，战场子丨弹丨可不长眼睛，若是正义之战还罢了，军阀混战这种混帐战争，若有伤亡，多不值啊！你甘心吗？小远甘心吗？不若让小远跟随于我，除了日常的学习和游学，还可以跟我学习日，到明年秋天，介时小远眼界开阔了，也深思熟虑过了，再定是从军还是从商，若想从军，去读日本陆军士官学校，若想从商，我的母校东京帝国大学是不错的选择。以小远的聪明，和我的人脉，小远明年留学日本，完全没有问题。我在日本东京，有不少故交，小远若在日本留学，生活也有人可以照应。”

那是一幅多么美好的愿景，志远把目光从李熙的脸，转到他爹爹海山的脸，两眼充满希冀，希望他爹爹能答应让他跟随李熙。

世界那么大，他真的，很想去看一看。

听了李熙所说的，海山不得不承认，这李熙对志远真是体贴到家了，难怪孩子被这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但海山心意坚定，他根本不信任李熙。

“谢李教授好意！我已经说了，恕难从命！李教授，天晚了，请回吧。”

海山冷冷的，直接下了逐客令。

志远悲痛的看着他爹爹，都快哭出来了。

李熙脸的笑容僵了，他料到海山这个刺儿头不好抓手，可没料到海山如此心硬面冷。

搞得他都下不来台！

他一个堂堂教授，这种情况下，自然也不能再赖着，当下干笑两声，下地抱起自己的獭皮大氅，提起明棍：“既然海山兄弟心意已决，李某也绝不勉强，此告辞。”

但李熙还是不死心，转头对志远道：“小远，我后天要离开奉天了，下午四点的火车票，我帮你订了一批史书，后头早能到，到时你到大和来一趟吧，把书拿走。”

李熙能看得出来，志远很想拜他为师，只是碍着他老子，如果后天午志远能来大和，那他还可以再继续努力一把，争取志远跟随他“私奔”。

李熙今天在从大学回庆三爷家的路，细问了志远在湖炭矿的经历，如果后天，他跟志远说他是要去湖炭矿，把那万恶的包工头黄二麻子给收拾了，志远肯定会乖乖的跟着他走！

如果真是那样，他一定让志远看清是谁更有能力、更有办法，能让他实现报仇的愿望，志远一定对他佩服得无以复加，他相信志远到时一定会在他和杜海山之间，选择自己！

“不必了，”海山代替志远，一口回绝：“远儿不会去的。”

又碰了个大钉子，李熙压着心的怒火，还是礼貌的说了声：“那告辞了。”

志远满眼不舍，一边拿衣服穿，一边叫道：“我送送先生。”

“不必了！”李熙叫道，正要说些你还在捂汗别冻到了之类的话，海山已经从炕下来了，对志远命令道：“你好好在炕呆着，我去送李教授。”

原本海山送李熙出门也完了，却合该有事，偏海山多了一句嘴，一语双关的对志远道：“你少不更事，眼力不济，我怕你绊了摔了，回来找我哭！”

这话夹枪带棒，李熙还真极少受这样的委曲，忍不住出言反击：“杜海山！你这话几个意思？！有话明说，少在这里指桑骂槐、含沙射影！当我听不出么！”

这分明是要吵架的节奏了。

海山白了李熙一眼，这李大教授不是好涵养么，这装不下去了？冷哼一声：“没意思！是教训孩子，要他带眼识人，有些人表面光鲜，满嘴大道理，内里阴险，心术不正，行苦肉计在前，以利诱人在后，呵呵，每月100大洋，还真不少哇！前一秒还说大温不是你的人，后一秒立即自打嘴巴，心和嘴根本不走一条路！这种人，说的话，能信？”

海山挺直胸脯一叉腰：“你说要远子跟了你，每月有100大洋的津贴，这个，我信！可老子不稀罕！你这人心术不正，我决不会让孩子跟你，让他被人带沟里去！”

李熙何时被人这么奚落过，简直要爆了，用明棍指着海山，手都有点抖：“放你娘的狗屁！”

李熙气不过，用明棍指着海山骂：“什么沟里河里的，我是有耍手段，但我是一番好意！要带小远走一条康庄大道，助他平步青云！我是真的为孩子着想！不像某些人，枉称什么慈父，孩子的心思你知道？他想做什么你明白？他跟张九如学打算盘，跟张九如的爹学习做帐，他根本是喜欢做生意，你倒逼他去当丘八！送他战场当炮灰！一块好料子，没人栽培那是不幸，有人栽培，当爹的疑神疑鬼，把别人的好心当成是驴肝肺那是大不幸！”

李熙放下明棍，边往门外走，还边骂：“你大爷的，敢给老子气受，姥姥！老子才不受你的闲气，让你儿子天天在黑呼呼的屋子里猫冬、虚度光阴去吧，你儿子成不成材，关老子屁事！老子还省了一年1200大洋的津贴！”

李熙气呼呼的一拐一拐的冲出门外，正碰到朱厚辉从大和旅馆为志远取了一叠子史书来，李熙把那几本书，狠狠的甩在街，然后钻进马车，喝令立即启动马车回大和旅馆。

朱厚辉一脸懵然，李熙如此暴怒，他不敢轻问，在马车里，只听得他主子用明棍把马车底座戳得咚咚响，一面还咬牙切齿的骂：“他大爷的！什么玩意儿！整个一嘎杂子琉璃球，老子今天，算是被杜海山那丫挺的，恶心到家了。”

朱厚辉猜到李熙是在杜海山手里吃了瘪，收志远不顺，除了心疼他的主子，还心疼刚才被李熙扔在庆三爷家门口那几本书，昨晚李熙花费了大半夜的功夫，在那几本书的多处做了备注，说是若没备注，怕志远看得半懂半不懂的，夹生瓜会错了意。

“东翁，消消气，气大伤身啊！”朱厚辉还未问详情，只能笼统的先劝着。

李熙正在气头，逮着朱厚辉骂：“你丫挺的！你和大温，也是跟我的老人了，一直也还小心、做事有谱儿，怎么今天失了风，接头时的话让顺天全听了去了？还巴望着你们能出息，平地扣饼呢，你俩不但一点长进没有，还让老子吃挂落儿，这头才说不知大温是谁，那头被人问，‘李教授，要我把朱厚辉和大温的对话，给你学一遍吗？’！老子的这张老脸，算是被你们这俩孙子，给丢尽了！”

朱厚辉愕然，这是哪跟哪啊！他和大温接头，绝对不可能被人听了去，这里头，有鬼！

等回到了大和旅馆，朱厚辉和大温一起细忆了今天下午他们接头时的每一个细节，都确认，当时他们三丈以内，绝对没有人，那他们接头时的细语，杜海山是怎么听到的？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李熙坐在沙发，人已经冷静多了。

“今天先到这吧！”李熙对朱厚辉和大温道：“怎么被人听去的，你们要好好想想，以免重蹈覆辙，但有一点我要你们明白，你俩还有小赵，都是跟我的老人了，我对你们的任何一个，都百分百的信任！天也晚了，你们去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