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远感觉不好，都不敢多面对古蝎子一秒，借着给赛潘安和烟牙行礼，侧转了身子。

古蝎子没理志远，示意黑心虎在他的这一侧床坐下，然后扔给黑心虎几张报纸：“老大，瞅瞅这个。还有这个！”

黑心虎是识字的，拿过报纸看了看，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古蝎子让他看的报纸，一张是半个月前的《奉天日报》，一张是昨天出的《奉天日报》，而古蝎子点给他看的地方，一处是半个月前，大名鼎鼎的顺天菩萨杜海山，在寻子路，又做了件大好事，在通化，劝返了一窝屠村报仇的土匪的报道；另一处是昨天报纸的一则寻人启事，寻杜志远，被拐走失，配了照片，言明有重酬，竟然还有奉天的电话，这年头，有电话的人家非富则贵，那联系人却不是杜海山，而赫然竟是庆秀！

看了报纸，黑心虎心里大致明白了。

黑心虎是昨天晚收到古蝎子派人送的急令，叫他带人指定的火车，他们会在奉天会合，令要他看紧小狐狸，切不可有差错。

除此之外，没有更多的信息，黑心虎对此行好生的疑惑，还以为老爷子还在北平呢，既然老爷子在关东，为何会在奉天逗留而不来长春，老爷子这是唱哪一出啊？

及到此时看了报纸，黑心虎才明白老爷子为何会在奉天火车，他们一直以为庆秀在逃，杜海山仍在狱，所以忽略了奉天的消息。而实际，奉天早起了变化！

老爷子从北平回到关外，不去长春，而是到了奉天，肯定是老爷子不知从何得知了杜海山在找儿子的消息，然后潜回奉天，为的是查清此事！

也明白了老爷子令为何要他看紧了小狐狸，因为按小狐狸说的，他不是杜海山亲生，杜海山和他的婆娘，只疼自己亲生的孩子，对他并不好，而从报的报道看，杜海山为了找儿子，已经在外漂泊了大半年，几乎走遍了东北四省，这说明杜海山对他这个儿子是很看重的，反衬出小狐狸的话，他娘的，一派胡言！

至于此行的目的地是北平，去北平要么是避风头，要么是老爷子在北平这些日子，又勘察到了什么“大买卖”，要过去做一票！

黑心虎将报纸折起，心里有点幸灾乐祸，老爷子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起了把小狐狸当儿子看的心，这下好了，看你怎么收篷！这不仅仅是只白眼狼，还尾大不掉，后头有杜海山还有庆秀，麻烦大着呢。

黑心虎正准备让人带志远出去，好和古蝎子细议，不料古蝎子大咧咧的开了口：“看到了吧，老大，我们啊，简直他妈的天天坐在井里！杜海山，找咱家老六这只小狐狸，已经找了大半年，庆秀，他妈的去年秋天，为了救杜海山，从蒙边回到奉天了，这王八，走了狗屎运，不但和找他麻烦的李旅长成了朋友，连家财商团都发还了！这个庆老三，现在又抖起来了，成天打扮得土不土洋不洋的，坐个德式大马车招摇过市，那个嘚瑟！还隔三差五，在报登小狐狸的寻人启事，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庆秀似的！”

一直被晾在门边垂手站着的志远，听了，先惊后怕，脸无血色，胸口剧烈的起伏。

黑心虎想不到古蝎子把这些话，直接当志远的面说了，这是要杀志远了，已经不怕他听到、不怕他知道了。

别说这种情况下杀掉志远是抹掉祸患，没有劝阻的理由，算有，老爷子定的事，也不是谁能轻易改变的。

黑心虎起身，对着古蝎子垂手恭敬的站着，这不是为志远，是为了自己，杜海山庆秀找志远都大半年了，这事没能及时察觉，是他这个各地窝口总负责人的失职！

黑心虎自我辩解道：“老爷子，我们在奉天的窝口最弱！加下面的人，根本不知道小狐狸是杜志远，所以——”还待要说，见古蝎子嘴角绷紧，赶紧刹车，并立即自责：“总归是我糊涂失查，请老爷子责罚！”

“哼！”古蝎子没好气的冷哼一声：“算你知机，不然立即要你在师弟们面前暴缸，头开个颜色铺！”

古蝎子是通缉犯，故而原则不在奉天这个“天子脚下”之地作案，在奉天只有一个大车店作为落脚点，算不正式的窝口，所以在奉天没什么得力之人。但不作案不等于这个点不重要，奉天是东北的政治、化、经济心，窝口建成这个怂样，这黑心虎，他妈的还有脸申辩！

“小狐狸，过来。”古蝎子阴阳怪气的叫道。

他可没功夫和黑心虎计较，欺负小狐狸可骂黑心虎好玩多了。

志远身子都哆嗦了，一步一挪的挪到古蝎子面前，满眼的惊恐。

古蝎子笑眯眯的问：“小狐狸，听到你爹出了大狱，还一直在找你，开心不？”还把报纸的相关处指给志远看：“瞧瞧，瞧见没，顺天菩萨杜海山，这是你爹吧？再瞧瞧这，庆秀，这是你三大爷吧？”

志远看着古蝎子，一句话说不出来。

古蝎子怎么知道庆三爷是他三大爷？！想勉力思索个对策，但大难临头的恐惧，让他的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古蝎子得意的抖着二郎腿：“看着我干嘛，老子亲自去了浑河堡村，把你的事查了个底掉！可惜啊，你那老子，前几天回村没住两天又走了，不知又哪找你去了，没能见一面，不然我还真想和他好好唠唠嗑，问问他，怎么才能教出个满嘴跑火车的孩子来！”

古蝎子站了起来，伸手拧着志远的耳朵，把志远的脸揪近他的脸，然后这么看着志远，笑了。

那饶有兴趣的笑容，加狞恶的鹰钩鼻，和那墨镜后看不清的眼神，让志远心里更加发毛。

古蝎子笑着道：“我不但知道你叫庆老三做三大爷，还知道杜海山是你的神！你自卖自身，敲诈老子那五十个大洋，是用来求人帮你把你爹，从大狱里捞出来用的，行啊你，以前，那卖身救父只在戏里头见过，你让老子开了眼，原来天下还真有孝子！”

古蝎子笑容一收，表情凶狠：“还有，你们村的那个赵俊，竟然没死，跑回村去了，还和人说，拐走他们的人，叫古蝎子！说是在矿，你说的！妈了个巴子的，现在好了，你爹天天发了疯一样的，在找老子！”

古蝎子说着，拧着志远的耳朵的手突然一松，在志远反应性的举手护头之前，一个大耳刮子，把志远打倒在地，还嫌不解气，又踢了志远一脚，继续骂：“你不是说你爹娘对你不好吗，你不是说你爹不会找你的吗，你不是说你那50个大洋是用来还债的吗，敢糊弄老子，你他妈的活腻味了！而敢点老子的相，你这是悬崖翻跟头——找死！”

志远被打得脑子一嗡，整个人都懵了，瘫倒在地连爬起来都不会。

古蝎子是留了手的，不然那一脚志远的肋骨起码断几根，他还没出够气，他要慢慢玩！

古蝎揪着志远的衣襟把他揪起来，却发现玩不下去了，因为志远的眼睛，是失神涣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