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萱先开的口：“老东西去北平快一个月了，我估摸着，他差不多回来了！这两天，我可以和大哥说，要出去看一次病，我娘以前接济过大哥家，还教大哥认过字呢，所以大哥对我一直不错，估计会答应的，大不了派人跟着我，我自有办法把尾巴甩掉，到时我弯个弯儿去丨警丨察局，帮你把信扔进去。你信里约好老东西在内院的暗号！”

“不，不行！”志远坚决拒绝：“姐你才挨了打，他们不让你出去是防着你怀恨报复，别说你出不去，算能出去，只要事一发，老爷子第一时间会对付你，太危险！还是投石好，我再想想，能把报信整成是外人所为，是最好的，那个人坏事做尽，仇人一定也多。”

“小狐狸，如果能把老东西做绝，不管是怎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韩萱的嘴角，现出一个惨笑：“老东西一死，我娘会活到她老死的一天，可老东西要不死，以后会怎么样，我都不知道，哪天我要真忍不下去了，不是我宰了他，是他宰了我，我娘可……”

“姐，别急，容我再好好想想。而姐，你帮我想想，信我要是写好了，能收在什么地方，既可随用随取，又不会被人发现……”

韩萱轻轻点头，然后手一招，志远会意，两人重回桌边，包起了饺子。

韩萱边包饺子，边问志远，告发古蝎子的信，写好后纸有多大。

志远向门外张望了下，然后用手划了一下：“用绳头小楷写，最多这么大，我想过，放在身或缝在衣服里不妥，衣服里有东西，平时搂肩搭背的，容易被人摸到，且衣服有时要更换，不能保证随用随取，最好能折得小小的，收在鞋子里，姐，要不你帮我做双鞋垫吧，我收在鞋垫底下。”

韩萱想了想，已经有了计较：“信你写好后给我行，信由我来收，放在我身。”

志远立即反对：“不行！这信要是被人翻到，是个死！而且信放在姐身，我用起来也不方便，投出去的时机，很可能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放在我身，要失手了只死我一个，要放在姐身，如果失手被人发现，我的字迹你的窝藏，咱一个都跑不了。这事儿我自有办法，姐你不要插手！”

怕韩萱姐坚持已见，志远极认真的加了一句：“姐，信我，凡事我会先想透彻，我不会冒失的。姐，我是个男子汉了，能担事了，我要保护姐，不是倒过来，要姐保护我。”

韩萱听了心里一暖，眼前这个小屁孩，还真不是光说不练的主，他确实有保护她的心，不但有心，还勉力去做了。之前小狐狸用釜底抽薪之计，总在晚缠着古蝎子，确实让她少受了好些罪。

韩萱爱怜的看志远一眼，可马一抹脸，白了他一眼，一脸的不屑：“滚犊子！本事不大口气儿倒不小，姐要你保护？！我一招乌龙绞柱，你一声儿没吭，人见阎王了！你呀，长大了，是个男子汉，可你现在，还是个小屁孩！”

知道志远是不能被压服的，跟着和他讲道理：“鞋子确实是收信的好地方，可不能这么放鞋垫底下，信容易移位也容易被踩烂，得做个小活套，固在鞋底放信，再在头加鞋垫。你和四哥一个屋子，晚下炕去撒个尿乱穿鞋子经常的事！还要经常去服侍那老东西，炕下炕，鞋子穿穿脱脱的，东西在你那风险我高，我呢，自己一人一间屋子，老东西虽然会我屋子，但我的鞋子是系带鞋的，从来不会穿错。”

“至于字迹，”韩萱淡定一笑，“你信写好了，我抄一遍，再把你的原信烧了！保证字你的还小，还清！别忘了，姐可是识断字的！你小心些，早些把信写好给我，其它的，你不用管了，啥时要用，你给我个暗号成！”

饺子煮好时，照例，志远先去问黑心虎，是给他端屋里呢，还是在哪一起吃。

黑心虎刚送完客人，这会子得空，天气也已经很暖和，便选了在房八仙桌吃。

几大盘饺子已经桌。

志远请了师兄师姐座，自己在边忙活。

“大哥，你最爱的蒜泥和炸蒜末酱油，”志远说着，把两个调味小碟放在黑心虎跟前：“回见大哥爱蒜泥，这回我多剥了一倍的蒜！”

黑心虎眉开眼笑：“呵，对大哥这么好啊，又想大哥给你买东西了吧，说吧，想咋地？”

志远忙笑道：“我可没想要咋地，大哥这些天，为我花了好多的钱，今儿我说要吃饺子，又让大哥破费了二斤肉钱，我心里忒过意不去了，剥点蒜算什么？！”

黑心虎满不在乎：“嗨！两斤肉才多少钱啊，也两个银毫！这回北平出货，等老爷子回来，我至少能分到1000个大洋，只是，”黑心虎脸色突然一暗，从阳光灿烂突然变成了阴云密布，重重的打了个唉声：“可惜了那件长乐璧，唉……”

志远有些不解：“大哥，为什么说可惜？是日本人出的价不够好吗？”

“不是，日本人出的价码，真心话，还真的不低，只是——”

黑心虎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以前跟老爷子吃臭（即盗墓）那会儿，我们自己的加道的，颇见过些真东西，汉璧我见过的，少有这件长乐璧这么好的，这真是一件好东西！这件东西，至少也是诸侯墓里出来的！那工实在太好了，那两条螭龙，又活泼又有气势，真正的巧夺天工，料底又是和田白玉，日本人的眼光毒啊！”

黑心虎轻摇着头，像被人挖了心头肉似的，婉惜和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志远更加惊诧了：“东西好，可价格也好啊，只要没有贱卖，没有不公平，为啥大哥还说可惜呢？这里头，肯定有缘故，这缘故是什么？”

黑心虎长出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感叹道：“这钱呢，谁都想赚，若是卖给国人，那没差，我不管它以后姓张姓李，只要还在国人手里成。可是，连王春那死人都知道老祖宗的好东西不应落入外国人之手，却由我们之手卖给了日本人！”

黑心虎意味深长的看志远一眼：“小狐狸，你知道汉朝吗，那差不多是两千年前，那时的汉朝强大，从那时起，我们的祖宗，称自己是汉人，到现在，我们还自称汉人！两千年前，那时没有电，没有机器，那时琢制玉器，得用解玉砂，一点一点慢慢的磨，要琢制这么大的一件玉璧，工又这么好，那得多少心血！用多少年的功夫！这样的一件东西，落在了外人之手，妈了个巴子的！本来是我们老祖宗在两千年前巧夺天工的明证，现在成了日本人有钱有势的明证！是我们，对不起祖宗，下对不起子孙！”

“大哥，你怎么不劝劝师傅，让他别卖给日本人？”

黑心虎懊恼的一捶桌子，把碗啊盘啊都震得跳了一跳：“怎么没劝，可惜劝也是白劝，还白挨了一顿打骂。”

志远惊诧的看着黑心虎，他还真不知道，黑心虎会如此在意国的宝贝落入外人之手。还有那个王春，死到临头，还大骂古蝎子把玉璧卖给日本人，咒古蝎子“不得好死”！

黑心虎和王春，在志远眼里，都不是什么好人，可他们竟然都为国的好东西，落入日本人手里而痛心疾首。志远看过的书里，有这么一句：“临患不忘国，忠也。”这是对国家民族的忠诚？

这两个“坏人”都能有的觉悟，自己有吗？

志远忽闪着长长的睫毛，他从来没有想过这问题，甚至从来没有在意过。

黑心虎和韩萱对望一眼，小狐狸眼睛盯着饺子盘，却咬着筷子头，想心事都想得都入了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