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干完活了，蚕头陪着小心禀报道：“老爷子，铺好了。”

古蝎子瞅一眼，垫的盖的，确实妥当了，起身把志远小心翼翼的放在垫子，然后给他盖被子。

志远没醒，但似乎有什么不安，轻轻*一声，呼吸似乎都变急促了。

这是没了自己的搂抱，在梦里害怕了吧，这小子，和自己确实有缘。古蝎子竟然是这么想的。

“夜深了，忙了这大半天的，老爷子，您快去歇吧，您放心，这里我会一直在边盯着！”蚕头道。

古蝎子“嗯”了一声，却没有动脚窝子，反倒在炕沿坐了下来，瞧着志远的动静。

志远有点小抽动，像是打冷颤。

“再拿一床被子来。”古蝎子命令道。

蚕头有儿子有孙子，这头可古蝎子有经验，“老爷子，这不是冷，是惊跳，小六爷今天受了惊吓，刚才老爷子抱着他，现在松开了，他胸口没个东西压着，反而害怕了。”

古蝎子将信将疑，把手放在被面，在志远胸口的位置放了一会，志远果然睡安稳了。

“好啦，睡深了行啦，老爷子，歇了吧。”

蚕头说着，把一团什么东西，准备塞进志远的被窝里。

“什么东西？”古蝎子问。

蚕头把手里的东西先展示给古蝎子看：“这是小六爷的，说是他爷爷的腰带子，他打小抱着睡的，没这东西他睡不着。”

“什么臭毛病！”古蝎子说着，把蚕头才塞进被窝的腰带掏出，扔在一边，然后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一件东西，从被窝里拉出志远的右手，掰开手指，把那东西放在他的掌心，又让他手指握起包着那个东西，然后把志远的右手，塞回被窝里。

那是个一个金锁片！

蚕头在边问：“老爷子，您这是……？”

“老人不都说，戴金锁压惊吗，今天他入门，这是我给他的进门之礼！”

古蝎子走后，蚕头心惊疑，古蝎子送志远的那个金锁片，不会是十多年前，让他去买的那一个吧……

古蝎子成家早，还没到20岁已经有两个儿子，后来被官府通缉，明面和老家断了联系，再没回去过，古蝎子从来不缺女人，在各地窑子里有不少相好，其有一个，某年自称生下了他的儿子，问古蝎子要钱养家。

窑姐的话哪里能信，还不知是谁的种呢，古蝎子自是不理，但几年后那孩子长的模样，确实和古蝎子有相似之处，古蝎子信了，让那女人从了良，然后远远的到康平买了处房产，把那女人和孩子悄悄的安排在那里住，改名换姓，对外只说夫家姓刘，古蝎子隔几个月会去看她母子一次，这在古蝎子，算是很难得的了。

后来有一段时间，古蝎子跑康平越来越勤，差不多一个月要去一次，这当然不是为了那个女人，而是为了那个孩子。

在孩子快过八岁生日时，古蝎子差他去买一个金锁片，准备给他儿子的。蚕头记得当时古蝎子乐呵呵的，说那孩子越长越像他，肯定是他的种！还说那孩子如何聪明，如何的粘他，他打算等那孩子再大一点，带在身边亲自教他武艺。

古蝎子那回可真的是大方，叫他买金锁片，要挑最好的银楼字号，金要足赤，分量要重。

可金锁片买回来还没来得及送，有消息传来，那孩子得了急病死了，那时蚕头也还是古蝎子的徒弟之一，还没归在黑心虎名下，是他跟着古蝎子走了一趟康平。

可能是怨那女人没照看好儿子，加之有传闻那女人不大安份，古蝎子把那女人掐死了，人还是蚕头拉到野外埋的。

志远睡得正沉，蚕头伸手进被窝，把那金锁片悄悄的拿出来端详，灯下那金锁片黄灿灿的，一面刻有松鹤遐龄的图案，一面刻有“长命富贵”四字，款识为：“杨庆和久记”。

蚕头认出，这正是当年他买的那个长命金锁，足一两重呢，杨庆和也是海著名银楼，东西好，工精款美，成色足赤，当然价格也是杠杠的。

蚕头对着志远，啧啧有声，充满羡慕：“啊呀，小六爷，你真撞大运了，老爷子这不是把你当徒弟，是把你当儿子了！”

蚕头捧着金锁牌啧啧有声时，眼睛只看到眼前金灿灿的金锁牌，却没见被窝里的志远，短暂的挣开了眼。

蚕头看着金锁牌，还是新簇簇的，还没有系绳，便小心翼翼的把金锁片放回志远被窝里，边喃喃的自言自语，“得找红绳去，明天当着老爷子面带，哈哈，老爷子一乐，说不定有大赏！”然后屁颠屁颠的爬下炕，出门把门锁好，然后找红绳去了。

蚕头回到下处，翻了一回，在百宝盒里，还真让他找到了红绳，还找到一个锦袋，看到针线盒，也揣，然后赶紧回蚕房。

回蚕房才进了门，吃了一惊。

走时好好睡在被窝里的志远，虽还躺在炕，可身的被子，全踹开了！

蚕头吓得心跳都慢了半拍，他真是晕了头！他不应该走开的，要是志远想不开搞点什么事出来，古蝎子肯定会把他给剁了，算没什么事，不盖被子也会着凉，如果病情加重，一顿暴打是跑不了的！

蚕头吓得赶紧扔下手里的东西，前查看，见志远侧身闭着眼睡着，原来被古蝎子扔在一边的他爷爷的腰带子，正被志远抱在怀里，而他原来手里握的金锁片，被他甩出老远在炕角落，要不是金灿灿的反着光，都不好发现。

蚕头心里忐忑不安，志远一直和顺，别说发脾气，对人重一点的话都没一句，这是咋啦？老爷子给的金锁片都扔了，还把被子全踢了，他不知道这是找死吗！

一想到“找死”二字，蚕头心里咯噔一下，心猛地是一沉——小六爷他真的是不想活了，这是在自绝，他要寻死！

这还了得？！

蚕头张嘴想叫人，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一边小心的盯着，一边拿起一床被子，轻轻的给志远盖。

天冷志远又在病，盖的两床被子，蚕头才拿起第二床被子，见他才给志远盖的第一床被子，已经被他又踹一边去了。

果不其然。

蚕头只感觉心里拔凉拔凉的。

首先得哄他盖被子，不然真的得喊人了，喊人的话，对志远对他都不好。志远心软，用苦肉计或许有用。

蚕头半真半假，眼睛红红的，一边拿起被子又给志远盖，一边声音里带哭腔：“小六爷，别踹了，要是冻出毛病，你能不能遂意我不知道，我是肯定跑不了的，我都一把年纪了，经不起打了，你可怜可怜我吧，行不？”

志远没说话，但也没有再踹了。

蚕头又小心翼翼的给志远盖第二条被子，然后人在边盯着，盯了一会，见志远没啥动静，先去把金锁片拾了，放在锦袋里，然后给志远塞在枕头底下，这事关紧要，如果进来个人看见金锁片被甩在炕角，那可又是一场祸事！

枕头一动，志远被惊动了，睁开了眼，白了蚕头一眼。

病容之，志远原来眼里的痛苦和沉重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灰意懒，夹带着放纵的满不在乎、什么都无所谓的神情，还有是明显的不满，看得蚕头心里直打鼓。

志远什么也没说，闭眼继续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