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怕好！怕乖乖的听话！知道不？！”古蝎子总算松了揪着志远衣襟的手。
“知道！”志远赶紧应道。
古蝎子冷哼一声：“哼，臭小子，今天算你运气，伺候得老子舒坦，你逃跑这事算过去了。这可是天大的恩典，还不给老子磕头！”
志远赶紧趴下，磕了三个响头。
古蝎子冷冷的看志远一眼，厉声道：“有些话我只说一次，以后敢不听话，你会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顿一顿，古蝎子换了个和缓些的语气继续道：“但只要你乖乖的，老子保你吃香喝辣！一会吃完饭，你做个投名状，你算进了我的门，这几个，是你的师兄师姐，明儿，跟我们一起去哈尔滨，等你帮师傅赚到第一笔钱之后，找个地方摆一桌酒席，再让你正式拜师！”
“是……”志远应道，反应稍慢，心里那是七八下的，当古蝎子的徒弟，是福是祸，完全不可预料，要做什么，也不清楚，但估计没好事，志远最怕是被逼着做下伤天害理之事，那么算能逃回家，见到爹爹又如何交待？
“先吃饭！”古蝎子说着从炕下地，志远忙起身前献殷勤，一副又想前，又怕古蝎子的模样，双手伸伸缩缩，最后在古蝎子两眼一瞪之下，赶忙前搀扶古蝎子下炕到八仙桌边吃饭。
众徒弟一个个眼瞅瞅的，巴结奉承谁都鄙视，如果还想借此爬师兄师姐们的头，那更加是其心可诛了，可志远做出来，有害怕，有被迫，却没有一点谄媚，没有一点让人憎恨其卑贱的地方。
到了桌边，落座前，古蝎子手腕一翻，志远搀扶他的一只胳膊已经被他拧在身后，痛得志远弯下腰，脸差点被按进了桌面的菜盘子里。
古蝎子冷笑道：“挺会来事啊，这拍马屁伺候人的功夫了得，无事献殷勤，想使坏，灌你师傅迷汤？没门！”
志远忍痛叫道：“师傅松手啊，我没使坏，我在家是这么服侍我爷爷的，百行以孝为先，打小爷爷这么教我的！”
古蝎子想了想，从志远刚才装烟动作的烂熟，推断志远所言不虚，立即有了兴趣，松了手，问：“你爷爷成天打你？”
“才不！”志远冲口而出，“爷爷最疼我了！”
“你爷爷抽旱烟？”
“嗯！”
“抽烟都是你伺候？”
“嗯！”
“你爷爷炕下炕你也这么扶着。”
“嗯！”
“妈的，天天这样做戏，你们不累？”
志远竟然小小的白了古蝎子一眼：“这才不是做戏，爷爷疼我，我也疼爷爷！”说着转身走。
志远才迈出一步，被古蝎子一把捞了回来，古蝎子边落座，边瞪他一眼“臭小子，师傅让你走了？”
志远意识到刚才自己那话说得语气有点冲了，害怕的低着头道：“师傅不喜欢我伺候，以后我会滚得远远的！”
“妈了个巴子的！”古蝎子骂了一句，左手拿着烟杆，右手揽着志远，正要用烟锅子再往志远头敲一下，看到志远头刚才那下敲出来的包，还高高的呢，头皮也打破了些，凝了些血块在头。
看到古蝎子又操起了烟杆子，志远反应性的立马双手护头。
“谁说师傅不喜欢了，打今儿起，好好伺候师傅！你在家怎么伺候你爷爷，以后怎么伺候你师傅！”古蝎子说着，没敲打志远，而是放下了烟杆子，用手去触摸志远头的肿块，探了下软硬，转头对黑心虎说，“老大，回头吃完饭，给他抹点跌打油，不急抹，等血先凝硬了。”
“哦……”黑心虎应道。
“谢谢师傅……”志远放下手，小心翼翼的称谢。
总算开饭了，志远手指还没好，用筷子不便，古蝎子开恩不用他伺候了，准他自己蹲门外喝疙瘩汤去。
志远如逢大赦，才出门，身子软软的靠在蚕头身，松一口气，剧烈的喘息着。
蚕头听到志远仍是他的小六爷，也高兴，拉着志远走几步，隐身到古蝎子看不见的地方，才敢把志远搂在怀里，让他靠着自己好好歇息一下。
喘顺了气，志远蹲在地，边喝着疙瘩汤，边问蚕头：“叔，刚才老爷子说什么，还要我做个投名状，投名状是啥？”
蚕头小心翼翼的看看左右，才凑近志远耳朵边，轻声道：“《水浒传》里，林冲梁山入伙，王伦要林冲去杀一个人，拿一个人头来当见面礼，这是入伙的投名状！”
“啊？！”志远大惊失色，还以为挨了一烟锅算过关了，谁知大菜还根本没呢！
看志远吓得眼睛也直了，疙瘩汤也忘记了喝，蚕头忙摇他的手：“小六爷——，小六爷——！别发愣啊！”
志远一脸惊惶，捧着疙瘩汤的双手颤抖着，都快哭了：“叔，是要当老爷子的徒弟，我得先杀一个人？”
蚕头直摇头：“不知道，谁知道老爷子定的投名状是啥，老爷子已经多少年没收过徒弟了，天知道他会定个什么东西！”
蚕头拿过志远手里的碗，放地，然后双手搭在志远肩，赶紧叮嘱道：“小六爷，一会别管投名状是啥，你都要记着，千万不能逆老爷子的意，记着，他要你杀你杀，他要你打你打，不然，死的那个，是你！里头这一屋子的人，在这么多人面前，敢逆老爷子的意，那是老虎嘴里拔牙——找死！”
志远呆呆的看着他，完全没反应，不禁让蚕头大为着急！下了狠劲摇晃他，直到志远眼珠子动了，摆手让他停下。
蚕头不放心，又叮嘱道：“小六爷你心软，可在这节骨眼，你可千万不能心软，好歹先正了小六爷的名份，以后日子好过了。知道不？”
听到蚕头的叮嘱，志远摇摇手，让蚕头别说了，扶着墙慢慢站起来，他想把头往墙撞。
他还清楚的记得，几年前，在他娘的坟前，他爹杜海山骂他的一句话：“我们杜家白养了你！老杜家的人，可以不富贵，但至少要心正，善良！杜家没你这样没良心的东西！”
那一回爹爹不理他，曾经是他最惨痛的记忆。
他怎么可以杀人？！如果他杀了人，他爹爹怎么可能会放过他，如果他杀了人，他爹爹海山，算肯放过他，也会不要他，那活在这世，还有什么意思？！
如果不听古蝎子的话，会生不如死，这个，他绝对相信。
志远看着眼前的墙，以他的功夫，边蚕头又不知他会功夫，没有防范，他一个猛磕，把头撞在墙，应该能一头碰死吧。
那么，一切的烦恼都结束了。
志远纠结着，理智告诉他，自己一头碰死，绝对不听古蝎子的话，又落在他手里强。志远有预感，到时会是生不如死，想求死却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境。
可看着眼前的青砖墙，他却没有死的勇气。
不是因为这世还有他留恋的爹爹，不是因为这世还有他想做的事，不是因为他还有发誓要报的仇还没有报，什么都不是，仅仅是对于死亡本身，本能的恐惧，已经让他做不出那个后退一步，然后把头往墙一个冲顶，这么简单的动作。
在矿山，也几经生死，在生死关头，在矿山那是奋力求生，现在又是生死关头，却要求死……
自杀，那得多大的勇气。
志远心里绝望又羞愧，原来他是这么的……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