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没红戳的,是他们说的‘货’,用来成批卖给人贩子,卖到煤矿去当苦力的,按法,孩子不能下矿,可由于煤矿有些地方巷道低矮难行,大人难以进入,而个子矮小的童工可以勉强进入干活,所以有黑心矿主,用小孩采煤。今天下半夜,买家到,买家一到,他们要出‘货’了,志远听蚕头他们说,去煤矿当苦力的,算是大人,也是九死一生,更别说是孩子了!
志远在的这间蚕房,除他之外,还有十个孩子,以石头为首的一串七个,是要卖掉的,另头有红戳的,一串三个孩子,以后是要打残废去当叫花子的,结果都极惨,志远怕他现说出来,孩子们知道自己的下场是九死一生,屋子里立即要炸锅了。
“他们说啥?”石头催问。
志远想了想,有红戳的那三个,他不提了,反正说了也没帮助,还害他们白白害怕,但去矿的,首当其冲是石头,他宁愿自己担干系,也要把实话说出来,好让石头他们心里有个准备。
志远让有红戳的三个,去门边帮看水,自己则让石头这一串7个,聚在炕尾,听他说。
“你们7个,听好了!我下来说的话,可是豁出自己的命去,来和你们说的,你们听到什么,都别哭,别出声,不然大家一起都完蛋!先听我说完,再大家商量怎么办!”志远语气,少有的坚定和果敢,让石头都觉得今天的志远,有点不一样。
志远把他听来的,和七人相关的,一一说出来,然后道:“我之所以宁愿自己担干系,也要把听来的话告诉你们,是想让你们心里好有个数,下来怎么办,拼不拼,什么时候拼,你们自己心里好有个掂量!”
七个人都好一会没人说话,之后,最先开口的一个人,不是说,而是抽起了鼻子哭了起来!
石头烦燥,双手被绑在胸前,双掌狠推那人一下:“林忠!嚎你娘的丧!你个长个子不长胆的,九死一生又怎么地,又不是明天死了,你这么嚎,要让那些人听见,不是把远子也害了吗?!”
林忠十二岁,也是浑河堡村的,在家里是最小的孩子,有点娇气,听得要去做苦力,下矿还九死一生,虽然每顿只有一点水喝,尿少,还是吓得把尿滴在了裤裆里。
孩子们一起闻到一股子尿臊味。
志远忙劝道:“石头哥,别打他!林忠,你们好好的跟着石头哥,只要心齐抱成团,说不定出去了,反而有机会跑,至不济,也大家互相间好有个照应。”
这时另一个孩子问:远子,那他们那些有红戳的,能活?
志远叹口气:“谁知道呢,但大家都是被骗来的,落他们手里,要么是火坑,要么是冰窖,谁还能有个好?!”
林忠嗫嗫嚅嚅的说:“我们当然没好,可你也是被骗来的,怎么你那么好命,他们的大头肯收你当徒弟,以后还不是作威作福,吃香喝辣啊。大家都同村的,你和他们说得话,远子,你能不能和他们说,把咱们全放了!”语气里有明显的不甘和嫉妒。
石头听了生气了,虽双手被绑,还是恨恨的又推了林忠一把,要不是大家都被用绳子串在了一起,有绳子牵扯着,能把他推在地,石头骂道:“你啥意思,他们是什么人,你要远子说这样的话,不是推远子去死吗?!你死还要人家也陪着你死是不!”,说着不解气,还踢了林忠一脚!边孩子也有拦的,也有说林忠的,只志远呆在一边,没说话。
呆了一会,志远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碎瓷片,递给石头:“这是我装着失手,打碎了一个碗,悄悄捡的这块瓷片,给你收着防身吧。不知能割得动绳子不。不过,算能割动,也要想好了再割,不然绳子断了,被蚕头他们看出来,可了不得!”。
说完自回到炕,缩在炕头角落里坐着,把头埋在手臂里,不理人了。
大家只当志远生气了,都埋怨林忠乱说话!
而石头有了那块瓷片,极兴奋,立即让一个同村的孩子,在他手的绳子切割起来,可一来那块瓷片小,不好抓手,二来那绳子又粗又坚韧,还是打双绳绑的,估计想割断一个人的绳子,得一晚。那么下半夜蚕头他们过来,如果看到谁的绳子断了,只怕会连累大家都有一顿暴打,几个孩子商量了一会,瓷片由石头收着,等“交了货”到了外头,再见机行事。
石头将那瓷片当宝一样,贴身收了,然后扯着他那一串人,炕,坐在志远身边,他的这个兄弟,少有的聪明,这曾让他多少次心里暗暗叹服,可也有不少让他鄙视的毛病,可这一回出来,他才发现,原来他以前一直鄙视的那个小气省俭、胆小怕事,做事前怕狼后怕虎的远子,骨子里是那么的大方、勇敢、有担当,以后自己还能鄙视他啥?好像只剩下还能鄙视他没什么力气、鄙视他细胳膊细腿细长脖了。
即将分别,这一别,不知此生还能不能相见,石头心里很难过,志远是他的好兄弟,他真的不舍得志远。
石头轻轻推推志远:“远子,生气了?”
“没!”志远黑暗摇摇头,也不管有没人能看见,幽幽的道:“林忠,我也想大家都能有个好,可我自己还是个蚕,还得回来这屋子里被他们锁着,你们说,我有那么大的能水,能说动他们把大家伙都放了吗?你以为,我有好了?我要听他们的话,跟着他们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可能是能活,但如果我不肯,在古蝎子手里,只怕死得你们还惨!”
一阵沉默。
林忠还是不甘心,又嚅嚅的道:“远子,你能不能和他们说,把我也收了当徒弟吧!我什么都肯干!”
石头听了,气大了,要不是双手被绑,早一个巴掌扇了过去,当下伸了林忠一脚,骂道:“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那怂样,也得有人肯收你当徒弟啊!”
“呜呜,我不想死啊!我在家,我娘重活都不舍得让我干,我怎么下得了矿当煤黑子!”林忠带着哭腔道。
“哭你娘的丧!给我闭嘴!不然老子打死你!”石头厌恶的低吼道:“还有,给我滚远点,不知你一身尿臊味难闻吗?!”
“嗯?!”志远突然一个激灵!
“远子,你怎么了?”边一个孩子问。还待要说,已被石头按住,嘘了一声,示意大家别吵。
石头这一年多,成天和志远在一起,对他太熟悉了,志远一定是突然想到什么东西了,这个时候不打扰他才是最好的。
果然,过了一会,志远自己开口了:“林忠,你真的想留下来,当古蝎子的徒弟?”
林忠又惊又喜:“是啊,你有法子让他们也收我当徒弟?”
“不是,我还真没有那个能水。”志远道:“不过,我可以和你换!刚才石头说到尿臊味倒提醒了我,这屋里,我们拉尿的便桶的桶盖,不是有个小圆木的把手吗,我们有那瓷片,可以试下,把那个小圆木搞下来,用瓷片刮成一头尖,做成解绳结的觿,林忠,你又正好是七人之串的最后一个,身条和我也相像,如果你愿意,我们做的觿又能把你手的绳结解开,那么,我们把衣服换了,到时你在炕头盖着被子,装作是我睡着,我装作是你,把自己绑,下半夜时,趁黑,替你去煤矿当煤黑子!”
林忠立即说:“那敢情好!”
看这两天,志远这“小六爷”多风光啊,能当小六爷,林忠觉得这简直是天掉馅饼了。
“好你个屁!志远答应了,还要问问老子的拳头答不答应!”石头一句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