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志远依言走过去，大秃头把他抱起来放在自己大腿，然后指着那些猪肉粉条问他：“想吃不？”

猪肉粉条香气扑鼻，小志远看一眼，却摇了摇头。

这么好的菜以小志远的身份来说，难得吃到，小孩子哪有不馋嘴的，他肯定是被菜香勾引进来的！但他却摇头不要，可见他老爹顺天对他的管教之严和家教之好。而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能有这份自制力，也够叫人惊的。

大秃头夹了一块肉，还怕小家伙烫了嘴，在嘴边吹了吹，才喂进小志远的嘴里，道：“来，吃！好吃吧？”

小家伙嗯一声，点点头。双目湛湛，带点羞涩，带点感激的微微一笑。

大秃头也是有孙子的人，这一笑让他心头一暖，他想他的孙子了。

“多好的孩子！”大秃头轻叹一声，然后骂道：“妈了个巴子的！这么好的孩子，让顺天捡了个大便宜！”

“切”军师在边切了一声：“你们啊，都看到孩子好玩，可知顺天带孩子有多累？”

扫北。

扫北对海山一直没有好脸色。若海山在，他也从来不搭理小志远。

但若海山不在，不一样了。扫北常常也会抱抱小志远，拿点糖或饼给他吃。

这天，刘家烧锅大院，扫北听得后山一阵枪响，估摸着海山又去后山练枪了，便拿了一小包冰糖，出来找小志远。这小包冰糖，是次抢一个大户人家，在那个人家里找到的，虽然不多了，几小块，还是特特的用油纸包了揣在怀里，是准备给志远那小萝卜头吃的。

小志远果然一个人在院子里。

院里有石鼓型的一圈石头凳子，扫北过去坐下，然后向小家伙招手：“小萝卜头，过来！”

小志远依言走了过来，很有礼貌的叫了声：“五爷爷。”

扫北把他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膝头坐着，替他正正虎头帽子，这不是军师给他的那一顶，已是春末了，戴的已是单布缝的帽子，这帽子是海山缝的，海山一个大老爷们，也是为了孩子既当爹又当妈，才不得不拿起针线缝缝补补，手艺自然不好，这虎头帽和军师给的那顶，根本没法，可偏偏小志远是一个小衣服架子，什么破烂了身，都变好看了。这粗针*线的破帽子，小萝卜头戴了，十分的可爱，竟然又添了三分。

扫北一手扶着小志远，一手在他背后轻轻抚摸着，土匪也是人，心里也有柔软的一面。这一面平时都着，但面对一个可爱的孩子时，这一面会自己出来。不知为什么，小志远的眼神，总能唤起扫北心那柔软的一面。

扫北掏出冰糖，小家伙却一偏腿，从他的膝滑下地，要走。

扫北腿一圈，围着小家伙不让他走，然后打开糖包。

“冰糖，很甜的”扫北笑着把糖包递向小志远，小家伙立即看着冰糖，看得出他很想吃。

想吃是想吃，可小志远却顺下眼晴看着自己的脚，红着脸不肯去接！

“拿着吧。”扫北柔声说。他知道这孩子乖，顺天家教又严，轻易不拿别人的东西的。

小志远还是没接，眼睛看向扫北身后。

扫北扭头一看，立时无尴尬——不知什么时候，顺天站在了他身后不远的地方！顺天不是在后山练枪吗？怎么在大院里？！

“妈的，哪个不长眼的这时候在后山练枪！让我以为顺天在后山，一会一定去看看，给那个不长眼的东西两脖子拐！”扫北在心里骂道。平时都板着脸的，这会子这么对小志远，让顺天看了去，妈的，真是糗大了。

海山也尴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想了想，轻声对孩子说：“接了吧，说谢谢。”自从次小志远发烧吐白沫，海天特别小心，更是严防全升及其亲信，不让孩子随便吃人家给的东西，但对于扫北的为人，他还是相信的，他相信纵使扫北恨不得杀了自己，也不会对一个小孩子下毒手。

小志远听了，便双手接过糖包，对扫北躬了躬身，奶声奶气的说了句：“谢谢五爷爷！”

跟着小志远便捧着糖包，走到海天的身边，从糖包里捡出一块大的，一手高高举起，拿给他的爹爹吃。

“你吃吧，爹不吃。”海山说。

“嗯~~”小家伙嘴里嗯了一声，扭了扭身子，露出不高兴的样子，高高举着那糖块，还掂起了脚，硬要他爹爹吃。

海山只好弯腰，把小志远抱了起来，在他小手里把糖块用嘴衔了，然后含在嘴里，民国时期冰糖还是难得的奢侈品，很贵的！海山抱着孩子对扫北欠了欠身，算是行了个礼。

小志远看他爹爹吃了，这才高兴的捡起一块小的冰糖，放在自己嘴里，然后双手一环，搂着他爹的脖子，伏在他爹的肩膀，嘻嘻的笑了。

妈的，真是虐死人不偿命，你有孩子，这叫别人情何以堪！扫北看不下去了，抬脚往后山走！

最冤枉的是后山正在练枪的一个新崽子，无端端的挨了扫北两巴掌，却不知道为了什么！

全升。

全升？

没错，全升！

全升是刘家烧锅后院里的主宰，在秧子房，他是阎王！

全升坐在炕头，倚着几床叠整齐的被子，舒舒服服的靠着，两腿伸着，小志远跪在炕沿，给他捶着腿。海山只要有差派外出时，小志远得回到秧子房，在那次生病吐白沫之后，不知怎的，全升喜欢了要小志远给他捶腿。

一个才三岁的孩子，哪里会做事了，可全升偏要他做，偏要折磨他。

越多人喜欢小志远，全升越恨顺天，越想折磨小志远。

全升本是个见不得人家好的人！

“妈的，你没吃饱饭吗？”嫌孩子力气小，捶得不舒服，全升一边骂着，一边直起身子，拧着小志远的耳朵，把他揪近身边，一边又骂：“叫你捶，不是挠痒痒，不舍得用力是不！”

被揪得实在是疼，小志远眼里忍不住出泪，但小家伙抿着嘴，没哭。眼神里有怯意，但也有倔强。

妈的这是什么眼神，竟然不求饶！

看着小家伙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转，这若是别人会让全升火冒三丈，更折磨的狠，但对着小志远，虽也是习惯性的火冒三丈，拧得更狠，但那三丈之火却很快没了踪影，心生怜惜之下松了手。

孩子在绺子里，象女人一样是稀罕物件，全升很多地方和别人不一样，但有一样却差不多，他也稀罕这孩子。虽然他总想否认。

这孩子长得漂亮，而且安静不闹腾，看着他在院子里游来晃去，都是一道好看的风景。

看着这个孩子，会让他想起自己的小时候，和小家伙一样，他也是个可怜的弃儿，被家族抛弃，是跟着舅舅长大的，从小受尽舅母和表兄弟们的白眼和欺辱，毒打和饿饭是家常便饭，没少吃苦。

全升松了手，看着孩子的眼神忽然间变得复杂起来，之前看到小家伙有些摇晃，应该是跪久了膝盖疼吧，小家伙跪那么久人都摇晃了，也没有开口讨饶，这一点，全升都服！

全升叹口气，屋子里还有个把小志远带出号子的亲信在边伺候，全升挥挥手，待那亲信退了出去，全升把小志远抱起，放在自己大腿坐着，一手搂抱着他，一手轮流的替他搓揉着两个小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