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食物送达

一上午的时间炮兵连都在做着机械的重复动作，着实乏善可陈，唯一值得提起的一点便是他们虽然数次离开挖好的炮兵阵地，但每次在日军炮声停止后又都回到了阵地中，因为这是唯一一个既能进攻又能防守的地方。

战斗打打停停，处在战斗后方的炮兵连并不十分清楚攻防双方是需要休息的，人类瞬间爆发出来的斗志并不能维持太长的时间，最开始投入战斗时的满腔热血早就因体力衰竭而耗尽了，此时支撑双方的只有精神层面的毅力和自保的需求。

太阳不知在何时已经上升到了头顶处，从这个遥远的恒星上散发出来热量在鼓舞着每个人。饥寒交迫总会容易使人懈怠，食物目前还没有着落，但阳光起码能够让他们寒冷的身体温暖起来，让他们冰冻的斗志复苏起来。

一群人摊在战壕内，战斗不知什么时候又会打响，趁着现在难得的时间，大家不约而同的靠着墙壁进行休息。符庆隆为了避免过多的浪费体力，只好缓缓的转动脑袋，在稍稍转动几分后便即停止，随后眼睛瞥向自己的左手，看着腕中的手表睹物思人。

符庆隆看着那块表，很难不让自己想起杨大胆，但他的思绪终究没有转向多远，因为那样有些劳神。

“哎！冒烟了！冒烟了！”董国义看着自己略微蒸腾的双腿，大喊了起来。这样的话很难不让人注意到，于是附近的战友们纷纷朝他看了过来，丝毫不在乎所剩无多的体力。

韩志强只瞥了一眼便已知晓了全部，随后便漫不经心的提醒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蒸发而已，一种很普通的自然现象嘛。”随后他又略带嘲讽的补充道：“你连这都不知道？学白上了！”

董国义抬头四顾，他想找到发声之人，而韩志强休息的地方在他那一侧，于是他将头向前探出了一个极限的距离后才看到韩志强。他对着韩志强辩解道：“我家穷，就读过两年书，识了几个字而已。”

董国义略微有些羞愧，同时上身极度前屈也让他有些呼吸困难，因此连这句话说出来时也都有些沙哑了。坐在董国义对面的他的班长广易见后有些气，骂道：“你他妈的就不会往前挪挪，这个姿势再说两句话就憋死了！”

董国义对此倒是并不担心，在靠向墙壁后才解释道：“这样省劲儿。再说我又没想着长篇大论，跟他解释一句就得了。”广易听后为了节约体力也只是瞥了他一眼，似乎在对他说：“没人管你。”

韩志强背北向南，忽然抬起了头，他想注视太阳，然而有心无力，他的视线还未到达太阳的高度时，耀眼的阳光便将他灼的睁不开眼了。不过他并未放弃，紧接着又抬起了右手，搭在视线上方，这时眼睛勉强能够从指缝中偷窥两眼，但终究不可长久对视。

良久，韩志强方才感叹道：“艳阳高照，驱散雾霭，温暖大地；月光皎洁，黑夜明灯，指引迷途。日月滋润万物，自古以来的文人墨客倒是不怎么在意他们啊！即便有些诗句提到明月，也不过是为了遥寄相思，对其滋养众生之恩却甚少提及。我寒腹短识，你们谁知道赞扬日月的诗句啊，说来听听。”

众人鸦雀无声，不久王建筑缓缓说道：“怎么没有？我就知道一首五言诗，就是歌颂这太阳的。”董国义催促他：“是吗？快说快说。”王建筑长叹一声，说：“衣湿病体寒，日出照红岩，谁言无赞日？成诗本不难。”

几人面面相觑，均不知此诗的出处。董国义慢慢复述出来，边说边摇头。韩志强倒是爽快的多，在思索无果后果断问道：“建筑，这首诗出自何人？诗名又是什么啊？”王建筑倒是并不卖关子，直接答道：“出自我之口，诗名为‘赞日’。”

一群人恍然大悟，董国义叹道：“建筑，厉害啊，短短几分钟之内就作好了一首诗，堪比曹植七步成诗了。”言语之间无不充满了钦佩之情。韩志强对此不置可否，他似乎不甚关心诗作的质量似的，以略有几分自言自语的口气说道：“看不出来你竟然还有这样的雅致，都以为你只会杀敌报仇呢。”

王建筑又叹道：“如果不是日寇来袭，家父也不会惨死，家父不死，我们本来还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呢。”

王建筑此言一出，听到之人均不禁长吁短叹起来，显然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对我国百姓的影响是深远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像王建筑这样的人因此妻离子散，骨肉分离。

氛围在一时之间陷入了悲伤之中，张俊杰不想让这种情绪持续蔓延，于是他大喊：“你们就是矫情，光伤心有什么用啊！他们来势汹汹，咱们打回去不就是了！这场战役打到现在，日寇败局已定，赶紧趁机多杀几个鬼子，除此之外，想其他的都没用！”

张俊杰说完不久，董国义就开始激动的挺直了身子，不过他并非是受到了张俊杰的鼓舞，让他如此激动的原因来自他闻到的一股味道。于是他向众人问道：“什么味儿？”于是其他人的注意力也被他的话给转移了。

这种时候总有争先恐后之人，于是从南边不远处传来了众人期盼已久的声音：“弟兄们，米饭来了！米饭来啦！”那人喊出这句话时显然是没有吝惜自己的嗓子的，于是几声过后他的声音便有些沙哑了，但是他并不在意，原因就在他喊话的内容中—米饭来了。

符庆隆的反应一向不怎么迅速，但这次他的动作堪称迅捷了。当他跳出战壕时，苦力们抬着的米饭已经距离阵地只有二十几米了，几只沉甸甸的木桶已经让人垂涎了。源自对食物的渴望瞬间让符庆隆发了疯，而其他人自然也不遑多让。

“砰！”几近失魂落魄的人们顿时被这声枪响唤醒了理智。雷胜军将硝烟未尽的手枪放下，大骂道：“干嘛呢？干嘛呢！饿死鬼托生，没吃过饭啊！看看你们这个模样，还有一点当兵的样子吗？白松，程飞，广易，丰泽成，每班一桶饭，张俊杰韩文忠负责督查，如有哄抢者军法从事！”

张俊杰韩文忠得了令，一起走到一个高处，目光如炬的看着一群饿狼，因枪声而止步的苦力又开始了前进，四个班长顺利的接过了食物。

桶盖被打开后，热腾腾的蒸汽几乎喷涌而出，继而迅速融入周围的硝烟之中，周围的“饿狼”们眼睛都直了，但几个班长似乎有意一样，此时此刻却还不急不缓的招呼着大家排队，众人虽有怨言，但在军法面前，早吃晚吃这么一会儿也就不太在乎了。

非常条件下，食物也就不甚讲究了，菜是别想了，众人能够吃到米饭已经是奢侈了，后方在蒸饭时便将盐巴撒在了米饭中，以便补充每日的盐分。

四位班长手握着大勺，一一为部下盛饭，细心讲究之人还准备下罐头盒和树枝充当碗筷，粗心一些的便将头盔摘下以便盛饭，来不及准备又没有头盔的人只好用衣服或手来兜住食物，即便如此，众人仍然兴致高昂。

符庆隆用头盔接过米饭，便端着头盔向林中走去，他正在折枝时韩志强便凑到了跟前。符庆隆扭头看了看，将头盔又抱得紧了几分后才又继续折树枝。韩志强对他的误解并不在乎，于是开口问道：“阿隆，你还有罐头吗？”

符庆隆看向他，问道：“难道你有？”韩志强马上摇头否认，符庆隆叹了口气，原先并不太多的希望消失殆尽。他边整理折下的树枝边说：“没有罐头你找我干嘛？我还以为你有呢。”韩志强纠正道：“废话，我要是有罐头还来找你干嘛！早就躲到一边自己独享美味去了。”

符庆隆顿了顿，小声道：“奥，也对。没有就没有吧，现在有米饭吃也不错，总比饿着强吧。”韩志强追着转身要走的符庆隆，提醒道：“连长那儿不是有罐头吗？”符庆隆停下，看着他，说：“连长那儿不光有罐头，还有枪子儿，我可不敢想他的罐头，有米饭就挺好。”

韩志强教唆受挫，脸上显过一丝尴尬，思索后打消了对罐头的非分之想，他追上符庆隆，两人回到战壕中坐下，共进午餐。

特殊时期，连享受食物的机会都没有，雷胜军大声督促着众人：“都别磨蹭，吃快点儿啊！距离上次战斗结束已经过去快半小时了，说不定下一场很快就来了，我愿意等，他小日本可不一定愿意等你们啊！”

众人狼吞虎咽的吃着，没人理会雷胜军，他的担心有些多余了，饥肠辘辘的人是不会懂得慢慢享用食物的，而下一次战斗打响时也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