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废墟孩童

两个伤亡过半的团在相距不远的距离上默契着共同北进，并在北行两公里后又默契的停下。此时他们所在的地方已经不再是小丘了，一道丘陵间微型的峡谷自东向西绵延了三多公里后，并入了之前那条东南—西北的平地。这条峡谷之所以称作“微型”，是因为它南北两面的小丘不过十几米高。

赖国建并没有犹豫，在经过短暂的思考后马上决定让炮兵连在此建立炮兵阵地，而他率领步兵北进退敌。平地便于转移，且无树木遮挡空域，炮弹能够顺利升空。炮兵连如遇空袭，也可马上进入林中躲避。

众人放下零件，开始组装。顾铭学忙着指挥苦力挖掘阵地，雷胜军则带领着传令兵跟随步兵前去观测日军阵地，以便明确打击位置。

西面的友军已经与日军遭遇，枪炮声顺着峡谷传来，声音清晰如近在咫尺一般，于是顾铭学则催促苦力加快挖掘速度。当迫击炮组装完毕后，张俊杰韩文忠也急着命令他们加入挖阵地的行列，然而符庆隆等人并无工具，所以他们心有余而力不足。

既然有心无力，符庆隆他们索性趁机休息。一日多未进食，下顿饭还没有着落，他们此时十分珍惜本就不多的体力。

无水无米，无力无气，短短的八个字便可将他们现在全部的窘境和窘迫概括了，裤子全部湿透的符庆隆尽量将自己的注意力从饥饿中转移开来。东边的幕阜山高大巍峨，将本该在此时露头的太阳挡了个严严实实。以至于让符庆隆等人连享受一点阳关都需要等待。

十天的战争，已经让幸存下来的新兵也不再恐惧。现在日军没有进攻，为何不好好休息一下呢？所有手中空空如也的人如是想着。

道路很狭窄，田中也都按照要求被引入了水。众人摊在路旁，看着近处的苦力忙着挖阵地，以作消遣。这样的行为肯定不会得到官长的满意，所以没多久就传来了顾铭学的骂声：“狗日的，倒还真会享受，还不快…”

瘫倒休憩的人都看到了顾铭学，他们不可能在偷懒耍滑时无视自己的官长，但顾铭学的欲言又止倒让他们有些意外，因为顾铭学在这时候绝不会原谅他们，所以他们都不约而同的看向顾铭学。

大家都看到了，他的视线并未在一群横七竖八的人身上，于是所有刚才被他骂的人纷纷挺直了身子，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他们都愣住了。

在刚刚在此地建立炮兵阵地时，诸人便已将此地打量了个大概。平地南北两边的小丘，谁都不会将家安在南丘，那样你将在寒冷的冬季得不到阳光的慰藉，所以在北丘上，自上而下零星的分布着数座房屋。

在一条北上的道路旁一个破败的门口前，一个满脸稚气的男孩正张着不知所措的大眼睛注视着这边。突然出现的男孩让炮兵连都愣住了，双方一时陷入了对视的沉寂。打破这种沉寂的是雷胜军。

从前线匆匆赶回的雷胜军路过那个破败的门口时，也被突然出现的男孩吓了一跳，不过军务在身的他几乎马上就清醒过来，边走边下命令：“张俊杰，派个人把他送回去。”张俊杰并没有犹豫，所以命令又从张俊杰这里传到了符庆隆，于是他只好起身以便前去将他送回家。

雷胜军走的很快，战斗即将打响，军务紧急，他不敢有一丝懈怠，于是符庆隆还未起身，雷胜军便已经开口了。内容并不复杂，日军所在的阵地在距此以北约1.5公里处，赖国建为了避免误伤，下令全团在距离日军阵地以南五百米处停止，以便炮兵连试炮。

炮兵连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非常简单机械了，符庆隆甚至能够想象的到他们在对日军造成伤亡后如何进行转移。这些即将让他能够喘炸了肺的转移动作他实在不想去想象，于是他坚定的走向那个男孩。

现在符庆隆的目光已经集中到了那个男孩的身上了，虽然他看的很清楚，但他实在难以描绘那个男孩，总之他此时就像中国所有的孩子一样，天真可爱又充满童趣。即便他不清楚接下来他家附近将要遭受怎样的摧残，但是他也仍然可爱。

中国人是讨厌战争的，既讨厌内斗，也讨厌被侵略，然而总有一些狼子野心的人会挑起战争，而一旦战争打起，最终要倒霉的就是百姓。百姓中也有强弱，青壮年尚且能够拿起武器反击，而妇女和孩子只好任人屠戮。

符庆隆突然想通了一点，所有歌颂英雄的史诗，都是活下来的文人赋予死去的烈士的，而身处在战争中的英雄们，是无暇顾及身后事的。但符庆隆不同，当他走向这个男孩时，他切身体会到了“保家卫国”的荣誉感。“这真幸福！”符庆隆心想。

符庆隆一步步的接近那个男孩，而他也终于发现了男孩异于大众的独有的模样：一身破旧但干净的衣服、一双怀疑又憧憬的眼睛和一张红扑扑的小脸蛋儿，除此之外便乏善可陈了。

当符庆隆一步步的接近男孩时，男孩的注意力也从他们的炮兵阵地转移到了他身上。符庆隆来到他近前不远处时，大门突然被打开了，这让符庆隆心中颤了一下，他也马上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大门那里。

出来的是个男人，比符庆隆大但超不过三十岁，那人见到符庆隆后受惊吓程度显然比符庆隆见到他时要强烈许多。符庆隆刚要将严肃的表情转变成笑意融融时，那人的一句话便将他的想法打消了。

“军爷！孩子不懂事，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们爷俩吧。”符庆隆看着胆战心惊的人父和一脸无邪的孩子，最终也没有改变表情，只是嘱咐了句：“待会就要打仗了，你们看好孩子，回家藏好了！”说完之后符庆隆便罔顾那人的连连道谢转身走了。

战斗打响时符庆隆还没回到阵地上，显然炮兵连并没有十分在意他。当然并非所有人都无视他的存在，毕竟他的班长缺少了一个好炮手，此外，身在二班的韩志强在给程飞传递炮弹时也没忘了催促他。

几发炮弹过后，雷胜军便下令停止了炮击，没多会儿从北面跑来了一个传令兵，向雷胜军报告炮击情况，雷胜军马上又进行相应的调整。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熟悉了，试炮—调整—试炮—调整，几轮过后，炮击的战果有了显著的效果。

炮兵连这样“肆无忌惮”的炮击，很快便惹怒了日军，当他们沉浸在迫击炮的硝烟中享受杀敌的快乐时，日军的还击也很快到达了。

第一轮的炮击并没有战果，双方相距甚远，而他们又没有可以观察战果的传令兵进行报告，所以雷胜军可以继续“肆无忌惮”的进行炮击。

符庆隆他们忍受着日军炮弹发出的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以及因爆炸而起的硝烟和尘土进行有力的还击。这种环境并非让人只会担惊受怕，他们蹲在一米多深的炮兵阵地中，远处的日军炮弹破片无法伤及他们，白松便趁机听音辨识。

“阿隆，刚才这是什么炮你知道吗？”白松抱着头大声的喊道。符庆隆心中有些犹豫，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随后他又想起白松正在抱头防炮，于是大声喊道：“不知道！”白松又以大喊回应：“这是九二式步兵炮，相比于他们的81毫米迫击炮，这门炮威力大、精准度高、易于拆卸，是他们大队级别的编制最喜欢的炮！”

炮兵连的炮声停止后，日军的炮兵没了目标，很快便也停止了炮击。雷胜军拍着身上的灰，吐着嘴里的土，从战壕里跳出，大喊道：“再打四分之一个基数就向北撤退！”

符庆隆边给白松传递炮弹边问：“班长，为什么连长这么着急撤退啊？咱们待在阵地里不是挺好的？”白松叹道：“小日本厉害着呢，人家根据咱们的炮弹轨迹就能推测到咱们阵地的位置，其误差对于九二步炮来说几乎可以忽略。”

话音刚落，日军的炮弹便打了过来。白松便开始催促道：“快点！快点！这是试射，很快就大规模炮击了！”阵地内的所有人像遇到瘟神一般开始快马加鞭。三十发炮弹发射完毕后，符庆隆马上去试图拆解迫击炮，但当他刚刚碰到炮管时，便被滚烫的炮管烫的缩回了手。白松马上大喊：“别拆了，直接把迫击炮抬走！”于是符庆隆又与几个同僚开始动手。

撤退时最忌讳树倒猢狲散式的逃跑，而这一点顾铭学早已经预料到了，他在几十分钟前预留了一条向北的战壕，现在他们可以较为安全的从战壕里开始慢慢进入北面小丘的林子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