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去过龙华的吗？轮到小文书说心事时候，他问大家。
龙华？深圳龙华新区？我反问。以前在一次特殊勤务的时候，我去过龙华。
是的，老班长。他是下士第一年，以前兵种还一样，因此他仍旧称我班长。
我的故事，要从龙华说起。他喝了一口酒，接着说。你是执勤，是光荣的事情，而我，说的好听点，是跑路，难听点，就是躲债。
禁酒令在有心事的人眼里，如同一段故事，想喝就喝，不想喝就遵守。
我出生在一个非常富足的家庭，我的家就在距离龙华不远的地方，我家是抓住特区优惠政策最早的那批人，从爷爷奶奶拿到第一批拆迁款的时候就开始做生意，到爸爸妈妈时候，因为爸爸妈妈都是独生子，外公的生意也并了过来，要是按照家里人的构想，我高中毕业后去澳洲读书。
生活总是充满了狗血。生活的转折在我上高二的那年。我上的是私立中学，与国外高校勾连很紧密的那种，因为我们就是出国留学预科班。
那一年，水果手机刚卖的很火，网购也是方兴未艾。我爸从朋友哪儿给我搞了一部最新的水果手机。那款手机当时还没上市，但班里几乎就是人手一部了。
我的生活转折，就是从这部手机开始的吧。
在一次观看某片的时候（说到这儿他对白姐笑笑），弹出来一个对话框，是个博彩公司的，以前我都是想都不想就关闭了，那次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居然点进了去。刚开始，大概送了我500点，也就是500块钱，这部分不可以提现，只可以玩，赢的钱可以提现。
我利用这五百点，不到一天，赢了三万多点。刚开始我以为是骗子，没想到轻而易举提取到了银行卡上。我当时还去查了余额，是真金白银。
现在想想，这是踏入深渊的第一步。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既然那么容易赢，我哪能这么轻易放弃。因为我当时就像买一部比较好的机车，当时就是想，大不了把这三万都输了不玩了。赢了，就自己买那辆进口摩托车。
老天对我太眷恋了，又一次给我机会，让我撤离，因为三万块钱不到一个小时，我就赢得了二十几万。并且一次性提取到账。我银行卡上从来没有那么多钱。不但买车钱够了，还够我办很多我想办的事情，比如，请要好的同学去澳洲牧场玩，送爸爸块手表，给小靖买个好点的包（我女朋友）。
钱在我银行卡里只放了一天，因为我的志愿又无限放大了。因为我考虑到爸妈做生意的辛苦，他们让我去澳洲留学，目的是让我留在那儿发展。我想假如我能这样顺利，那么赢个几千万，在澳洲买个牧场不是很好吗？
所以，我将赢来的钱，加上我自己的几万块钱，一次性全部充进去了。不到半小时，就没了，全没了。
我不信邪，然后又找门路，网上有很多贷款门路，我在网上又借到了十一万，不到一天，又全没了。
以前我虽然零花钱很多，几万几万的也多次拥有个，但是上十万的次数很少啊。也曾梦想过自己能够拥有自己的十万块。但是经过这两次（30多万和11万）之后，十万对我来说就是个小钱了。
那一段时间，我是挖空心思想弄钱，都想疯了，甚至卖了自己的水果手机，还偷拿了两部同学的手机拿出去卖了。钱全部充到博彩网上，一瞬间就没了。
然后我又向社会贷款，没错，就是高利贷。他们刚开始听我是高中生，根本不理我，但我说了我们家的情况后，他们查询核实了一下，就开始借给我钱了，第一次五十万，第二次一百五十万，第三次一百五十万。
我从来也没想自己的能力能瞬间拥有百万。当然了，这些钱在我手里只是过一下而已，或者说，只是数字在我户头上过了一下，不到一个月，又全输光了。
网贷的十一万，期限是三个月的。社会上的高利贷，期限是一年的。这个时候的我，才是真的害怕。几百万，怎么还。
我真是度日如年，一天天往下挨。有时候父母给了几千块钱生活费，我立即就充进网里，臆想到能够借此翻身。同学的钱我都借了一遍，借了好几万吧。同学的手机、ipad、电脑能偷的我都倒腾到外面换成钱，即刻全都输了。
班级以致学校频繁丢东西，学校开始了仔细排查，多处监控录像看着模样都像我，但是学校考虑到我的家庭，我们家的生意，都给排除了（我入学时我爸就说假如我能够顺利去澳洲上大学，我们家将捐一大笔钱给学校董事会）。但是，一些迹象还是能够显示出来的，同学们渐渐开始远离我。
令我恐慌的事情发生了，一个小贷，大概也就八千多块钱吧，没能及时还上。发信息到我母亲手机上，内容辱骂不堪入目。母亲打电话我关机，父亲亲自来到学校，在校领导和班主任的陪同下见到我，还以为我生病了问学校为什么不给家里人说，因为我的体重是75公斤短短一个多月降到了不足60公斤。我说我在健身，父亲还是把我从学校借出去到深圳最好的医院体检了一遍，除了血压不稳外，别的也没什么毛病。
至于催款短信，我坚持说不知情。他们还以为是敲诈短信，也就叮嘱学校，让他们对我重点关照。
然后借贷公司的几次来学校找我要钱，都被学校安保人员打出去了，说有事去找我爸。
但是，我借高利贷的那家公司，在我们这边却是比较有名气的，他们直接通过校长，说是我的表哥，进到学校，说是三笔钱快到期了，什么时候还，怎么还。假如逾期不还，利息加倍。
几百万，我一个高中生，怎么还？
几百万的话，是我想的太善良了，后来我才知道我借的是利息最高的生死贷。利息是按月翻滚计算的，这个时候已经滚到了二千多万。那个在校长室叼着烟带着墨镜的人说，我测算过你们家的家底，估计也就这么厚了。到时候不还的话，我就去你家里接厂了。
这一时刻，我关注的最多的就是如何逃债。网上说，只要他们找不见人，债务自然解除了。还有的说，龙华是个躲债最好的地方。
我瞒着学校，打着去澳洲考察学校的名誉，请了长假。给家里人就说学校在高三开始了封闭式管理，尽量不给家里人打电话。
然后，我带着3000多块钱，到了龙华。
在龙华，刚开始我是住宾馆，在饭店吃饭，几天后，看着日益萎缩的钱包，我开始住网吧，吃小吃。钱见底了，我开始卖手机，卖自己带来的衣服，我也开始睡桥洞，一天吃一次饭，找日结干活。好的时候，能够住一宿五块钱的床铺，和几个流浪人对钱喝一点酒。没钱的时候，就忍着，啃剩馒头，喝自来水，住桥东、公园，几天不洗一次脸。刚开始，还以为这是比较光荣的活法，毕竟，为家里挡了一大笔债务。这期间我一直用的偷来的同学的身份证，因为我在网上得知，用自己的身份证，不到一天就能被定位抓到。
在这里，我看到了很多躺在公园里、街头的人，蓬头垢面，吃一些别人扔下来的东西。刚来时我还鄙视这些人苟活着。不多久我就和他们一样了。
其实，在这逃债的一个多月了，我每天背负的利息都在几十万的增加。每天花费着几十万却在乞讨，也只有我这样的人了。
所幸的是，我爸而不是高利贷公司首先找到的我，因为在我手机上网记录里有多次搜索龙华的记录。然后是我爸托人和高利贷公司谈判，但那些人在我们当地都是有很深背景的，而我家一向是经营正当生意的，而我签的是生死贷，谈判过程就不说了，反正能找到的人都找了，能动用的关系都动用了，从我爷爷、外公开始结识的已经退位但是有影响力的人找起，到妈妈的牌友，奶奶外婆喝下午茶的朋友，能找的都找了。结果是我家破产了，几乎所有生意都给了他们，他们才允许放过我。
最疼爱我的爷爷，在历次商海沉浮里应对自如，却在托人处理这次事故中心梗突发，没有急救过来。
爸妈多次说给我断绝关系，但是高利贷来收厂房时，他们除了抱头痛哭之外，并没有任何阻拦。
后来一段时间，我一直在外婆家乡下的小房子里。再后来，父亲又托关系让我来当兵（在我们哪儿，当兵很好当，而爸爸却托人让我走最远最偏的兵）。
我已经好长时间没和家里打电话了。半年前打电话时候，奶奶说妈妈怀了二宝。看来是对我彻底失望了，现在二宝应该出生了吧。但愿二宝是个争气的家伙。
谁他妈的碰赌，就不是人。小文书眼里噙满了泪。
是的，谁都不能碰赌。任何时候！无论输赢，碰了就不是人。是疯子，是魔鬼，是…小文书的下场。
要不，我多喝一杯酒，不讲故事了。这句话还没说出口，我就感觉到四周鄙夷的目光。
那一年，大概入伍第四年吧，我被借调到南方某区执勤。
某区是靠近边境，边境线对面，就是著名的角。我们主要的任务是禁毒，把好第一道关口。
在据我执勤点不远的地方，是一个售卖水果的集市，有一个小摊点，卖水果的是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d族姑娘。眼镜水灵灵的，好像会说话。非常漂亮，比现在的一些摩登女郎要耐看的多。
因为我们刚到，对南方的水果很感兴趣。于是在空闲时，经常光顾她的小摊点。不只是我，我们这批人都爱照顾她的生意。我们都说，她要是去参加选秀栏目，肯定一举夺魁，成为新一代明星也未必没有可能。
我猜不但是我，我们这批人里面，应该有好多人都偷偷喜欢上她了。只要有外出的机会，有事没事总爱在她的摊点前聊天。
当兵的、尤其是我们这样在外地执勤的，是不许谈恋爱的，这是军中铁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