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诗棉来到积石原后,第一年棉花收获的季节打算就地聘请拾花者;可是妇女们却都不能接受。
容诗棉觉得奇怪,便就走家串户做妇女的思想工作。
“脚小又如何?南唐皇帝李煜的爱妃窅娘是缠足的开山鼻祖,还能在莲花上跳舞呢;你们完全可以下地摘棉花呀!”
容诗棉还有更加锐利的开导语言:“积石原这地儿落后,女娃娃五六岁就缠足;把人整日塌咧!看看人家满清女人就不缠足,天生一副大脚板,打仗跟男人没有两样!”
容诗棉还拿自己做正面教材,伸出两只白净的双足让那些缠足女人观看;继而说道:“容诗棉是留洋博士,从小爹娘就不让我缠足;缠了足的话能上英伦半岛?”
小脚女人不知道什么是留洋博士,可是一见容诗棉伸出来的白净大脚丫子;心中便都有了走出去的念头。
开导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报酬;拾一斤棉花一角钱,手快女人一天能200斤挣20块钱;这把自己吓得也不敢相信。
可是20块法币或者大洋拿到手里后——那时候法币和大洋的比值相当,一块大洋等于一块法币——小脚女人才相信这是真的,有些眼软的便就唧唧呜呜啼哭起来。
20块大洋什么概念?当时积石原一亩土地卖5块钱,20块大洋能买4亩地。
关锦璘雇请的潼关鸡公车夫在观音山搞运输,一天工钱2块还说已经很高。
拾花女人一天挣20块大洋顶10个鸡公车夫。
当然这是季节活,季节过后也不会有这么高的价钱和收入。
拾棉花优厚的报酬吸引了积石原上能行动的全都女人,女人的男人也就不再阻拦自己的婆娘下地。
男人们干一天活连一块钱也挣不来;干脆一家老少齐上阵,在百里棉田拾棉花。
一百亩棉田地头置有一秤,是长把子杆秤。
长把子杆秤悬吊在三根木头竖起来绑一起的三角架子上,执秤的是积石原农工商贸易公司的人;关锦璘走进的那杆秤,由紫荆村保长——农工商公司经理林大磊执掌。
林大磊左手按着秤尾,右手捋抹着秤锤;过罢一秤棉花唱一声数字:“25斤8两!”
坐在地上,眼前放一张板凳记账的农工商会计王二毛听林大磊唱出的数字;抬头看看站立杆秤一边的拾花妇女道:“大嫂您叫什么名字?”
“田秋花!”拾花妇女亮亮地应答一声。
王二毛接上话头:“好勒!田秋花一秤,25斤8两;得钱两块五角八分!”
关锦璘见支架在棉田地头的杆秤好奇,听王二毛唱出数字和钱数蹊跷;便就走上前去站在跟前观看。
关锦璘这时候身着清布长袍,带了一把枪别在腰间掩在长袍下面;形象跟普通人没有两样,只是高颀的身板伫立地上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林大磊不认识关锦璘,见他看得认真;瞥了一眼嘻嘻笑道:“客官是不是前来探底?今年棉花价钱可要高抬,你看看光这采摘就花去大把大把的银子!”
关锦璘听林大磊问的莫名其妙,不禁一怔,心想这位大哥把关某当成棉花贩子咧!那关某干脆借坡下驴就充当一个棉花贩子问问价格。
关锦璘上前一步双手抱拳,躬身一礼呵呵笑道:“请问这位大哥,今年的棉花是个什么价?”
“少这个数不卖!”林大磊奓起一根手指头在眼前晃了一晃。
关锦璘一怔,呵呵笑道:“大哥说的是一块还是10块?”
“当然是10块呀!”林大磊继续秤着秤,一边秤秤一边说:“当然10块钱的价格还没和容董事长商量,只是我这个农工商经理的观点!”
关锦璘笑声呵呵,提高嗓音看向林大磊道:“大哥您是农工商经理!”
王二毛见关锦璘相貌堂堂,仪表不俗;问得认真,便就站起身来指指林大磊道:“客官,他是我们紫荆保的保长林大磊;也是我们百里棉田农工商贸公司的经理!”
关锦璘“哟呵”一声,嘿嘿笑道:“农工商贸公司,挺有意思的吗?有经理就有董事长是不是?”
“是呀是呀!”王二毛直言不讳道:“董事长是容诗棉,她是董事长!”
“容诗棉是董事长!”关锦璘惊呼一声:“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情?”
关锦璘如此说话,是林大磊和王二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在面面相觑,便见容诗棉向这边跑来;一边奔跑嘴里一边喝喊:“关子,怎么是你?你咋不打一声招呼悄悄来到!”
容诗棉说着已经跑到关锦璘跟前,看看林大磊有看看王小毛道:“林大哥、二毛小弟,他就是关将军关锦璘;容容的夫君!”
林大磊和王二毛早就知道容诗棉的夫君是大后方中将总督都关锦璘,可就是没有见过面;今日关锦璘竟然轻装便服走进棉田,还被林大磊误认为是来探底的客商。
林大磊惶恐不安地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关锦璘的的手道:“关将军,小老儿有眼不识金镶玉;还以为您是探底的客商!抱歉抱歉!”
关锦璘拥着林大磊道:“林大哥这几年给容容无微不至的关照,关某真要感激您!”
关锦璘说着,深深向林大磊鞠了一躬……
林大磊见关锦璘向自己深深鞠了一躬,慌忙说道:“关将军是朝廷大官岂能给平民百姓施礼!小民承受不起!”一边说,一边双手抱拳给关锦璘还礼。
关锦璘扬声大笑,道:“林大哥怎么还停留在满清王朝?满清王朝早就烟消云散了啊!”
一顿,蹙蹙眉头道:“现在是民国政府,民国就是民众的政府;林大哥是民国政府的保长;最底层的干部和首领嘛!”
林大磊把手在光瓢脑袋抚摸着揶揄道:“什么最基层的干部和首领?老朽这个保长可不拿一文钱,只是义务替大家跑跑腿而已;不像关锦璘这样的大官,每月都有白花花的银元进账!”
关锦璘一怔,痴痴看着林大磊;不禁一笑,道:“那也是,国民政府的保甲长是没有工资的!”
关锦璘嘴里说着,心中便犯叽咕:国民政府实行保甲制,最基层的保和甲属于民众自治组织;政府基本上没有经费保证,保甲长没有报酬只能义务;也就轮流坐庄。
但保、甲毕竟是最基层的组织直接和民众打交道,要运作就得花银子;产生的费用只能摊在老百姓头上。
保甲制度是好是坏,说也说不上所以然;但却有历史渊源。
保甲制度也算中国特色,是中国封建王朝长期延续下来的一种社会统制手段。
保甲制度最本质的特征是以户(家庭)为社会组织的基本单位;而不同于西方以个人为单位。
儒家的政治学说是把国家关系和宗法关系融合为一,家族观念被纳入君统观念之中;才有了汉代的五家为伍,十家为什,百家为里的行政概念。
唐朝在汉朝的基础上发展为四家为邻,五邻为保;百户为里。
北宋王安石变法时提出十户为一保,五保为一大保;十大保为一都保。
元朝又出现了甲,以二十户为一甲,设甲生。
至清,终于形成与民国时期十进位的保甲制极为相似的“牌甲制”。
10户为1牌,10牌为1甲;10甲为1保,由此建立起封建皇朝对全国的严密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