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一个人在连部大发脾气，我们在班里的时候经常可以听到连部里老周气急败坏的声音，他大喊着：“他妈的这群强盗又来了，专干趁火打劫的事。”

我们都很纳闷，只是还没有腾出一点时间去探讨的时候，一个让所有新兵都彻彻底底炸开锅的意外终于砸在了所有人的头顶。

那天晚上七点钟，我们去学习室准备看新闻联播的时候，出乎意料的没有看新闻联播，在这之前，哪怕电视坏掉了，都要去别的连队看新闻，这是每天的必修课，雷打不动。

这一次，电视安静的关闭着，老周黑着脸站在学习室最前面的讲台上，我们安静在在下面站着，整个屋子静悄悄的，我们都察觉到了极大的不对劲，我们站在那连大气都不敢喘，整个学习室可以清楚的听到老周沉重的喘气声，似乎正在酝酿着准备说一些他非常不想说的话。

老周说：“准备凳子。”

刷！

所有新兵集体把桌子上的凳子拿下来，然后侧身，弯腰，用手轻轻托着凳子放在自己的屁股后面，保持住这个姿势，整套动作整齐划一，无一人出差错，如同一个人做出来，这是纪律和统一。

老周喊：”好。”

所有人迅速回身，挺直身板，军姿站好。

老周喊：“坐。”

刷！

所有新兵整齐坐下。正好坐在凳子上的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坐在凳子边缘的也半撑着保持坐姿的挺立，那些不小心坐在凳子旁边没有坐在凳子上的，则扎着标准的马步，以坐姿的模样在那挺着，上身不见任何晃动。

老周深吸了一口气，说：“整理一下。”

极其轻微的哗啦啦声，那些没有坐稳凳子的，以及没有坐在凳子上的，或者已经坐在凳子上但不太舒服的，开始自动调整自己的坐姿。

十秒钟后，老周大喊：“停！”

所有新兵无论调整完毕与否，都保持坐姿一动不动，整个学习室瞬间重新变得寂静无声。

老周扫了一眼我们，皱着眉，许久，他说：“做个调查，给你们三分钟考虑。”

张班长站在旁边，拿着秒表开始计时。

“你们有没有想去特种部队的？”

哗！

四个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字从老周的嘴里说出来，让所有的新兵都愣住了，原本已经感觉到有些遥远到近乎不可能亲身触摸的梦想竟然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身边，所有人都有些坐不住，原本寂静的台下已经变得有些躁动。

“吵什么！吵什么！”老周大吼着，“一个特种部队就让你们在部队几个月的时间里学到的东西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所有人再吵，全都他妈的给我蹲下！”

新兵们每个人都紧紧地闭上了嘴巴不敢低声议论。

部队里的蹲下可不是寻常意义的蹲着，我新兵时最恐惧的东西之一就包括蹲下，那种痛苦这辈子都不想体验第二次。

“想去特种部队的举手，明天特种部队下来挑兵。”老周面无表情地说道。

诺大的学习室变得异常安静，若说细针落地可闻，绝对没有一丝夸张，只是大多数人的心里仍是无比激动。

特种部队啊！

大多数人当兵前都如雷贯耳的称呼如今就这么实实在在的摆在自己的眼前，甚至当兵这几个月每个人不觉得可以和特种部队扯上任何联系，现如今，特种部队来挑兵了，而新兵们则要做出一个选择。

我也彻底呆住。

我几乎想不起来当年的我在那一瞬间心里在想些什么，我不知道做出这个选择别人感觉难不难，我是感觉很难的，我几乎不知道做出怎样的选择。

虽然我在来当兵前，对特种部队心有神往，身为一个男人，没有人不喜欢更强大的地方，也没有人不喜欢变得更加强大，但是想法是美好的，真正经历起来却是万分痛苦的，有多少人有着那么多看似豪气干云的想法，当真的经历了却退缩了，面对眼前的困难重重，自觉难以逾越，我的身体我清楚，我在步兵团都举步维艰，若我去了特种部队，就算不被乱棍打出也差不多。而且谁都知道，特种部队那是个充满了困难与磨砺的地方，远远比现在要多得多，我已经受了两个多月痛苦不堪的身体罪，我难道还要选择去遭受更大的肉体与精神双重折磨的苦吗？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着。

当过兵的都知道时间概念，哪怕没有看到表，心里也有个时间的标准，这是一种习惯，对时间的习惯，准时，效率，是军人的素质。

一分钟过去了，没人举手，但很多人的眉头都皱起来了，好像都在考虑着什么。

当第二分钟开始的时候，有些皱着眉头的新兵突然每天舒展开了，脸上一副漠不关己的表情，好像特种部队征兵的事和他无关。有些新兵虽然皱着眉但却低下了头，也许是曾经有着特种梦但现在他经历了现实最残酷的摔打让他不得不放弃。有些新兵一脸的不屑，可能是觉得他来当兵都不是自愿的，还去特种部队？脑子有病才去，混完这两年就算结束。只有七个新兵，眉头皱的越来越深，深的整个额头的肉都要挤到了一起。

这七个新兵里，一个人塔沟兵，一个是少林寺俗家弟子李少泽，还有练过体育的雷云和张军汉两人，也包括我在内，另外两个新兵我却不太熟悉，新兵连的时候新兵们之间不能互相窜班，不能聚堆闲聊，虽然过去了这么久，我除了对我自己班的战友熟悉外，大多数人我都不太熟悉，只有一个新兵我还稍微有些印象，他叫周凯，参加了新兵大比武的争霸赛。

第二分钟要结束的时候，我没有举手，李少泽举手，张军汉举手，那个叫周凯的新兵也举手了。

第三分钟要结束的时候，塔沟武院出来的新兵依然没举手，我也没有举手，之前没举手的雷云也举手了，另外两个新兵里依然还是周凯举手。

考虑结束。

四个人表达了去特种部队的意愿，老周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意愿表达结束后，老周什么也没说，砰的一声踹飞了身边的一个凳子，转身就走，排长只好上前讲话。

对于这个排长，我对他的印象并不深，他只是个从军校毕业刚刚来部队实习没几个月的见习排长，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还带个眼镜，说话的时候女里女气，他的素质甚至连我们有些新兵都不如，平时也不太会带兵，带兵的事都是老周和这些新兵班长们去做，他只在一些老周不想说话，班长们又不方便上前讲话的时候，他才上前说几句，算是个代言人，把该说的话说出来，但论资历，他并不比我们这些新兵高哪里去，只是级别比我们高。

讲什么呢？专讲特种部队有多不好。

你没看错，就是讲特种部队有多么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