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我的泪我的汗我的血抛洒在我的胸膛

我要当兵的消息一夜间传遍了大江南北，如果我家是大江的话。

身边的亲戚们对我的这个选择诧异不已，他们并不清楚我平日里的鸟样，没人和他们说过，我父母更不会把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拿出来宣传，我自己也守口如瓶。

这么些年过去，一想起当年的事我颇感牛叉，不说别的，保密工作做的忒出色，我当年是个流氓除了我爹妈那帮子亲戚们没人知道。

我当年最费解的一件事就是，为什么我想去当兵而不是去大学这么多的人关心，我的选择这么多的人过问，这一切从最本质上来讲我的选择并不会影响到他们的什么，你要说是关心，这说不通，人家凭什么关心你，你又不是她们遗落在外的儿子，后来我才明白，这叫八卦，然后仔细回想，八卦的都是女人。

亲戚们开始轮流踏我家的门槛。

“哎呀晓东啊，你都考上重点大学了，怎么还去当兵呢？”

“都说好人不当兵好铁不打钉，你也不是啊，你去当兵干嘛呢？”

“晓东啊你很有前途啊，别去部队了，会毁了你的……”

“晓东啊当兵苦啊咱不去受那个罪……”

“晓东啊……”

亲戚们对我的各种狂轰滥炸，让我几近崩溃。

我一直都觉得，现在的热血青年之所以不再拥有男人的热血，都是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不知道从哪听到的乱七八糟的话，把他们觉得不可能得事他们受不了的东西强行灌输给别人，最终对那些大好青年实施懦弱洗脑，让这些原本的好爷们真汉子变得软弱化，然后当这些青年真的软弱了后最终贬低这些青年的还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他们却忘了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自己灌输的。

他们爱怎么想怎么想，爱怎么说怎么说，总之我就是去了，而且还是走关系去的。

我记得当年我最终没有和中央警卫局的人走的时候，武装部长曾来我家对我表示深深的遗憾，最终的结果是被我喝骂出门，两个月后我再一次踏进他的武装部的时候，他看着我时的眼神充满了不屑，可最终一切的不屑又都在我家人的打点之下消失无踪。

也许这个所谓的武装部长实在难以理解，为什么几个月前还打死都不当兵的人，最后受伤了几乎快变成废人了竟然又准备当兵了。可这世上不被人理解的东西多了，他理解不了我也懒得解释。

我那年参军的时候，并不知道有什么兵种，就是你报名了，参军了，最多也就是在意愿上填写海陆空武警这四类你想去哪个，体检合格后你就等着被分配，最后是被分到粪坑当大蛆，还是分到天上当雄鹰，谁也不知道。

我的意愿是陆军，所以我就被随机分到了一个叫做“老虎团”的部队，这个部队据说是步兵团，曾在战争年代立下赫赫战功，光芒耀眼，威名响彻全军，是一只猛虎劲旅。

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爱咋咋地，混两年我就回来了。

我也确确实实是这么想的。

现在想想，如果有人问我为什么要去当兵，我会告诉他，没什么崇高的理想，就是想证明一下自己行不行。

我也曾想过，既然当兵，那就得当的有意义，不管怎么说也得有机会上战场真刀实枪的干一仗吧？当兵就得当能打仗的兵。

后来我一打听，只有特种部队能打仗，心里顿时有点蔫，自己现在这身体，去特种部队简直是痴心妄想。

我忽然又想起了中央警卫局，我就想那到底是个什么部队呢？肯定不是特种部队，特种部队怎么会有警卫两个字。

我爷爷说看上我的那个部队不是中央警卫局里的“中央警卫团”，而是另外六支部队，又说什么“征兵的数量和死人挂钩”，这话的意思是不是就是说我当时如果要是真的去那里当兵了，也许就真的能打仗了？可现在是和平年代，打仗那是一件很扯的事。

我告诉自己，少他妈胡思乱想了，这些都和你无关，你当的是步兵跟特种兵毛关系都没有，当两年咱就回家了，还是老老实实的当好步兵吧。

内心的的蠢蠢欲动却一直没有停止过。

那时候的军装真的好肥大，根本不像现在的人去当兵，又是迷彩又是合身定做，幸亏我的身高当时有一米八五，穿在身上虽然很肥很大，但大小合身，不像别的新兵那样穿着军装跟马上要登台唱戏一样，长长的袖子，拖地的裤腿，看起来就像是马戏团的小丑。

肥大的军装穿在新兵们的身上，新兵们不得不把长长的袖子从袖口一层一层的折回去，远超腿长的裤腿他们也不得不卷起来然后用力的塞到解放鞋，又或者干脆那样的卷着，每个新兵的胸口都带着一朵鲜艳欲滴的大红花，上面写着“参军光荣”四个大字，看起来既显得滑稽，又觉得有趣，总之看起来和光荣俩字是一点也沾不上边的，也不知道是人的事还是军装的事。

新兵们站在那都显得满脸期待，一群没当过兵只在电视上报纸上看到过部队的新兵蛋子们，看起来都跃跃欲试的想去部队闯下一番自己的辉煌荣誉，他们站在那放肆的笑着，跟周围的人讲着自己不知道从哪道听途说的部队事件，说的时候好像自己已经经历过似的，头头是道，一本正经。

我站在旁边，我既不想哭，我也不想笑，一方面我觉得哭是一件特别丢人的事，我不想丢人，另外，我也确实笑不出来，因为马上要离开了也不知道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心里非常不舒服。

新兵们站在那兴奋的议论着，探讨着道听途说的部队传说，几乎看不到任何新兵在哭，想象中的悲伤场景并未出现，只有一对对父母站在那，抱着新兵不断的流着一滴滴眼泪，而这些新兵们呢，依然自顾自的聊着，全然不顾身边已经哭成了泪人的父母，甚至一点安慰都没有，好像他们已经坚强到绝对不会哭出来一样。

直到运送新兵到部队的火车的进站消息传了过来，所有新兵的声音一下子降低了，最后几乎没有，静的可怕，每个人都突然间意识到自己马上要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乡，远走千里之外几年而不能回来，巨大的悲伤在新兵之间散发着，就差一个引爆点，就会发生最是惊天动地的一幕。

引爆点终究还是来了。

武装部专门送兵的干部一声大喊：“所有新兵注意了，去部队的专列已经到了，准备进站上车，一个个的跟紧，如果走错了地方那你就别去当兵了。”

所有人瞬间彻底陷入了全面沸腾的悲伤弥漫的世界。

整个火车站笼罩在父母与孩子之间的大哭之中，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边发生了什么生离死别的事情，我站在那，也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回过头，看看这个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天上还飘着大雪，空气是那样的干燥和阴冷，远处是一群群不断摆手的父母们，用哭声送别自己的孩子，我想，我马上就要走了，要离开了，离开我的爸妈，离开我的家乡，去一个我完全陌生的地方，做一些我完全陌生的事。

我好想哭，可我没有哭，我强忍着，我不喜欢别人看到我的眼泪，所以我又不想哭，但我更不敢哭，因为我爸没有哭，他站在那瞪着眼睛看着我，好像我只要一哭出声来，从小到大熟悉的大飞脚和大耳光就会瞬间落在我的身上。

从我们来到这个火车站前开始，我爸就没说过一句话，他一直沉默的站在我的旁边，静静等待，我一直期待着我爸能和我说点什么，但他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