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好消息，”上官有浩看出了徐光辉的失落，补充了一句：“鬼子现在也有些顶不住了，城里的濑谷支队被我们包围了，从临沂增援过来的坂本支队也被第52军和刚到的第75军围攻，一时半会到不了台儿庄，现在我们只要顶住城里的鬼子，等援军到达就可以彻底消灭这帮鬼子了。”

“那就好！”徐光辉心情一振。既然两边都到了玩命的时候，那就看谁干的过谁了，在玩命这方面，我膀大腰圆徐光辉还没怕过这帮日本鬼子。

发现援军被阻，再僵持下去可能有被中国军队源源不断的增援部队围死的危险，包围圈里的日军开始疯狂反扑，中国军队发动的反攻被挡了下来，甚至还丢失了一些地盘，庄里再次上演起惨烈的拉锯战。

战斗一直持续到深夜，期间庄内又抵达了两拨援军，才堪堪顶住日军的疯狂。这是台儿庄守军第一次真正陷入危机，第31师在战报中也认为这是“战况已属最严重阶段”，所幸的是援军及时赶至，才稳定了战局。

下午3点，第30师步兵第176团第3营进入台儿庄，归还之前就抵达台儿庄增援的步兵第176团建制，随后投入战斗。晚上9点，第30师步兵第175团团长吴明林率领所部和第31师步兵第181团第3营进入台儿庄增援，随后在西北角对正在攻击守军的日军发起进攻，日军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不支，被迫撤退。

齐恒手下的第二、第三连残部还在徐光辉和上官有浩的指挥下坚守在台儿庄的阵地上，和一波一波疯狂进攻的日军争夺每一条街道，每一间房屋，每一寸土地。

不过这些和齐恒已经没有太大的关系了，齐恒在下午援军到达时随部分重伤员一起被转运出城，送往徐州医治，提前结束了他在台儿庄的战斗。

躺在通往徐州的火车上，齐恒不知该感叹自己运气好还是运气差，要运气好吧，这已经是齐恒半年来第三次负伤被送到医院医治了；要运气差吧，从上海到南京再到徐州，这么多场仗打下来，齐恒的长官，部下和战友们大多殉国，就他还留下了一条性命。

也不知是火车车厢又晃又闷，还是齐恒有些发烧，一直到抵达徐州躺进医院里，齐恒都是昏昏沉沉，似睡非睡的样子。除了时不时脑袋里闪过爆炸的火光和烟雾会让齐恒猛一激灵，清醒一下，然后又重新陷入迷糊的状态。

齐恒彻底清醒过来已经是4月3日清晨了，躺在徐州城的医院里，鼻腔中充斥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

“七号床的伤员醒了!”一个应该是来帮忙的学生看到齐恒醒过来，匆匆去喊护士。

“齐营长，现在感觉怎么样？”护士凑到齐恒床边，俯下身子问道。

“脑袋疼，两边肋骨和左大腿也疼，”齐恒老老实实回答：“我睡了多久？”

“今是四月三号了，你自己算算呗？”旁边那个来帮忙的女学生笑着。

“这么久了？护士，你知不知道现在台儿庄里情况怎么样了？”

“这我不太清楚，我只是负责救人，”护士有些为难：“我帮你打听打听？”

“那就谢谢你了。”

那个女学生凑过来问了一句：“那个，大哥，我这边有报纸，你要不要看？”

齐恒看了过去，这个女学生应该十七八岁的样子，比自己不了多少，留着大多数女生都喜欢的齐耳短发，很清秀，也有些活泼。

“好啊，那麻烦你了。”

“大哥你等等。”女学生转身跑了出去。

护士帮齐恒量了量体温，又检查了一下伤口的绷带，确认没有什么大碍后就去忙其他的事情了，医院里需要照鼓伤员还有很多很多，不然也不会让没有什么护理经验的学生来帮忙。

“大哥，报纸！”那个女学生跑了过来，手里握着一叠报纸，还散发着淡淡的油墨的香气：“今早上刚刚到的，你看看？”

“啊，对了，大哥你认识字的吧？”女学生看到齐恒拿着报纸皱起眉头，心翼翼的问道。

“哈哈，当然认识了，我上过学啊。”齐恒皱眉头只是因为看到报纸上并没有写到什么有关战况的消息，不过想来也是，这些事情是不会出现在报纸上的。

“哦？”女学生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对不起啊，因为有些大哥不认识字，会让我们帮忙写写信读读报纸什么的……”

“没关系啊，你是在上大学吗？”齐恒好奇的问道。

女学生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道：“还没呢，在读高中，不过快考大学了，等之后我想去读国立北京大学，嘻嘻。”

“那你可要加油啊，听我弟弟还挺难的。”

“你弟弟？他是大学生吗？”女学生好奇的问道：“大哥你呢，之前在哪里上学？”

齐恒脑海中浮现出上次在无锡见到林远时，林远哭哭啼啼的样子，不禁流露出一丝微笑，有些骄傲的道：“我弟弟是国立清华大学的学生，我觉得他挺厉害的，我没上大学，高中之后直接考了军校，在中央陆军军官学校读完就去打仗了。”

女学生眼睛里投射出崇拜的光芒：“哇，大哥你们兄弟两个都好厉害。”

齐恒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弟弟挺厉害的，我就不怎么样了，瞒着家里跑出去读军校，好几年了一直没回过家，挺差劲的。”

“啊啊啊啊啊！”

女学生还想什么，突然远处一个伤兵莫名的大喊大叫起来，一下子吸引了全病房饶目光。

“怎么回事？”齐恒疑惑地问道。

女学生摇了摇头：“也是前线送下来的一个伤兵，晒是不重，但是好像山了脑袋，变得疯疯癫癫的，有时候会突然大喊大叫，谁都不让碰。”

旁边床位上一个只有一只手的士兵开了口：“我听他们连开战前就被鬼子飞机炸了个稀巴烂，剩下不到一半人，最后还是被派上去了。后面打了不到半个时他们连阵地上就剩下那一个吓疯聊伤兵。增援部队想着给他们连留个种子，结果闹得不行，三个人才把他架回来。”

女学生一时不知道该什么，心里感觉酸酸涩涩的。

“当上一秒还在和自己谈笑风生侃侃地的战友，突然就以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模样丧生时，那种强烈的冲击，足以成为压垮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齐恒同样沉默了一会，像念诗一样吐出了这么一句。

“你们……”女学生有些迟疑的问道：“大哥，你们在前边都是这样的吗？”

“差不多吧。”齐恒有些含糊的回答道。

见齐恒并不怎么想开口，旁边床位的伤兵有些好奇的问道：“兄弟，听护士的口气，你是军官？”

齐恒偏头看了看旁边床铺的伤兵：“嗯，少校营长。”

“长官好！”伤兵支起身子，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敬了个礼，只不过伸向头边的右手只有被纱布紧紧裹着的手腕。

齐恒想回礼，只是身体使不上力气，还是女学生扶着他才勉强坐起来的。

“谢谢你啊。”齐恒先向女学生道了谢，然后郑重的向伤兵回了礼。

“那个，长官，前边真的都是这个样子的吗？”女学生有些心翼翼的道：“我有好多男同学都去参军了，也有女同学去了前线救护队，我胆子，不敢去前线，就在这里帮忙了，这段时间每都看到好多伤员送下来，我很担心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