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看了,巡捕手里有画像。”
“我的画像?”
“对。”
“像吗?”
“至少有六七分像。”
华科志皱起了眉头,喃喃着说道:“按说不会呀,我当时粘了假胡子,还戴了墨镜,怎么可能画的像呢?”
“主要是身材和脸型很像,画像一共分两种,一种是有墨镜和胡子? 另一种是没墨镜没胡子。”
华科志想了想? 笑道:“那我就把胡子留起来,看他们还怎么分辨!”
方永岩拿过暖水瓶? 替华科志倒了一碗热水? 说道“在我这儿多住一段时间,我估计? 再过十天半月,风声也就过去了……”
每次锄奸行动结束后? 行动人员就会进入长时间的蛰伏期? 这是必不可少的环节,主要是防止被人认出来。
所谓的化妆术没那么神奇,只能大致改变一个人的相貌,最好的应对方法? 就是长时间不露面? 等事态平息之后,再另行更换住处。
毕竟,上海有三百四十多万人口,只要尽量不去事发地,基本上就不存在暴露的风险。
按照原计划? 华科志本应该返回自己的住处,乔振东意外失手被抓? 他临时决定找方永岩商量一下对策。
到了方永岩家里,讲完了事情的经过? 等到华科志想要离开时,发现街上实施了宵禁? 非本地居民都要说明来平江路的缘由。
方永岩出去一打听才知道? 有目击者向巡捕提供了消息? 说是看到可疑人员进入平江路,巡捕房立刻把这一带划为重点搜捕区域。
华科志只好住在方永岩家里,好在巡捕房对搜捕共党也不是十分热心,只是在街上例行设卡盘查,并没有挨家挨户进行搜查。
方永岩坐了一会,感觉右眼皮一个劲的跳,跳的还很频繁,让人没由来的心烦意乱。
见方永岩不时的用手揉眼睛,华科志一边吃着包子一边问道:“老方,你咋了?”
“眼皮跳。”
“左眼还是右眼?”
“右眼。”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
“真的,不骗你。我在部队的时候,有一次左眼皮跳,出门就捡到一块袁大头,你说灵不灵。”
方永岩拿来热毛巾,敷在右眼皮上,淡淡的说道:“一个信仰马咧主义的共党员,张嘴闭嘴怪力乱神,你觉得合适吗?”
“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咋好上纲上线的……”
咽下最后一个包子,华科志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说道:“老话儿说的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老方,你今天哪也别去了,现在是非常时期,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胡扯!”
方永岩拿掉毛巾,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会,右眼皮还是时不时的跳一下。
他起身进了卧室,换了一件灰布长衫,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李文忠公全书》第三册,这是和刺刀接头的特定代号。
今天下午一时,位于大马路的一壶春茶楼,就是两人接头的时间和地点。
“老方,你要去哪?”华科志问道。
距离接头时间还早,方永岩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说道:“科志同志,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不要打听和自己无关的事,你这么做,不仅违反组织纪律,而且……”
“我错了我错了。你说你右眼皮跳,我是出于关心,脱口而出问了一句,问完了,我也后悔了。”
“右眼皮跳,可能是昨晚没睡好,没事,别胡思乱想了。”
“乔振东咋样了?”
“听说关押在中秧巡捕房,你问这个干嘛?”
“唉,一个大好的青年,这辈子算是画上句话了,我是真替他可惜啊,假如他是真心加入我党,咱们也不会安排他执行锄奸任务……”
“没那么多的假如,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选择权在乔振东手里,没人强迫他。况且,反过来想一想,他要是成功潜入我们内部,你还会觉得可惜吗?”
华科志点了点头:“是啊,想想也觉得后怕……”
方永岩看了一眼手表,起身说道:“还是老办法,我在外面把门锁上,你老实在家待着,等我回来。”
“知道了。”
“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
“要不,晚上炒俩菜,我陪你喝两盅?”
“喝酒不犯纪律吗?”
“在家喝酒犯什么纪律,又不是执行任务,少喝一点没事。”
“对,喝点酒,有助于睡眠。”
“我是看你实在闲极无聊,陪你解解闷,要不然,你见过我喝酒吗?”
“感谢老方同志理解!”
华科志站起身,很严肃的敬了一个军礼。
方永岩笑了笑,开门出了屋子,然后在外面锁上门,快步朝电车站走去。
南京路是大马路的正式名称,当年英法联军打赢了鸦片战争,为了纪念《南京条约》给本国带来的巨大利益,英租界把大马路命名为南京路。
只不过,没人理会所谓的正式名称,老百姓还是习惯以前的叫法,像大马路、二马路、三马路、四马路,五马路、六马路等等。
众口传颂的十里洋场,其实就是泛指大马路一带。
先施、永安、新新、大新,上海最大的四家百货公司,全部坐落于大马路。
其他著名的商号也不少,中国国货公司、老德记、屈臣氏、老凤祥、亨达利、张小泉、茂昌、邵万生等等,各种特色店不下近百家。
鳞次栉比的商号中,还有一处保存完好的五圣庙,对面就是一壶春茶楼。
此时,一群衣冠楚楚的外国人,在记者们咔嚓咔嚓按动照相机快门的声音中,沿着马路慢慢的走着。
为首者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留着醒目的络腮胡子,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手上还拿着一根金光闪闪的文明棍,神态显得非常傲慢。
他就是埃德里奇爵士,今天国联观察团一行,在租界工部局官员的陪同,特意来感受一下租界的繁荣。
一旁的外籍记者问道:“埃德里奇爵士,请问,您对上海的印象如何?”
埃德里奇略一思索,说道:“我认为,上海的现代化程度,甚至比伦敦还要先进。所以,我还是要强调,英法租界存在的价值和意义,我们带来了文明和先进的管理模式,在某种程度上,推动了上海的经济发展。各位不妨试想一下,如果上海没有英法租界,还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吗?”
记者继续问道:“在东北问题上,您似乎与国民正府的意见相悖,这是不是意味着,您支持所谓的满洲国?”
“记者先生,请把所谓两个字去掉,你难得不觉得? 满洲国已经是一个既成事实了吗?”
“请问? 这是您的个人意见,还是国联的意见?”
“额、暂时是我个人的意见……”
谈谈说说? 一行人来到了五圣庙附近。
“那是一家古玩店吗?”埃德里奇举起金灿灿的文明棍? 点指着五圣庙方向。
陪同人员解释着说道:“那不是古玩店,而是一座庙。”
“哦? 我懂了,这里是神职人员居住的场所? 就像是嫉妒教堂一样。”
“不不不? 您理解错了。根据中国神话传说,五圣庙供奉的并不是神,而是五个罪大恶极的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