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而又想:“这伙人除了姓宁的女人是张劲庐的亲信,其他人都不认识,他们显然不是自己的同志,可是,他们为什么救我呢?为什么又不让我看到车牌?那个背我的人说了一句‘回厂里’,显然是工人,可又是哪个厂的工人呢?
张劲庐是自己的同志吗?看她从抓到审的举动,不大像。那么,她能救我,肯定是组织上使的一计。难道,是那位林先生?
不管是不是林先生,张劲庐救我这事,必须保密,不但是为了保护张劲庐,更重要的是要保护那位神秘的林先生。”
想到这里,段秋水收起思绪,一瘸一拐地往远处的房子走去。
刚刚走了一半路程,忽见背自己下楼那个汉子匆匆朝自己跑过来。
来的正是刘二猛。
他在厂门口下车之后,没有回厂,而是坐了一辆黄包车原路返回,在左近下了车,把黄包车打发走,才来找段秋水。
刘二猛见着段秋水,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他披上,而自己只穿了一件汗衫。
“你是谁?可以告诉我吗?”段秋水见刘二猛去而复返,心中大奇,问道。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刘二猛没有直接回答,看着段秋水吟了一句李商隐的诗。
段秋水一愣,连忙问道:“先生喜欢小李杜?”
刘二猛答道:“喜欢,不过,我更喜欢大李杜。”
段秋水答道:“我也喜欢大李杜。李白的那句‘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是我最喜欢的。”
段秋水吟的这句诗,其实是杜甫《登高》诗中一句,他说成是李白的诗,并非不懂,而是故意的。
因为,这是接头暗语。
“夏耕同志,我是玉衡,组织上派我来接你。”
接上头之后,刘二猛握住段秋水的手说道。
段秋水一听,不敢肯定“玉衡”二字是不是代号。
汉人倒是有“玉”姓,所以可以理解为这位同志姓玉名衡。但如果把二字连起来,又与北斗七星的“玉衡”星同名。
不过,组织有纪律,不该问的不能问,他只能把疑问藏在心底。
“原来是玉衡同志,谢谢。”段秋水道。
“别客气了,快走,接应你的同志还等着消息呢。来,我背你。”
“不,不用,我能走……。”
张劲庐接照约定,五点整给范军打电话。
“范军,昨天晚上的事你听说了吗?”张劲庐在电话接通后问道。
“队长,什么事?”范军问道。
“装啥糊涂?当然是大队长打了宋文林的事。”张劲庐道。
“不不不,队长,卑职不知道这事。请问队长,大队长为什么打宋副科长?”范军连忙矢口否认。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有人跟踪林先生,让大队长知道了。”张劲庐道。
“跟踪林先生,为什么?”范军问道。
“范军,我告诉你,老娘眼里不揉沙子,你别他娘的装蒜!林先生去过‘仙乐舞宫’的事,是不是你说出去的?”张劲庐听他还在装傻,怒了,拍着桌子大骂。
“不不不,不是卑职,借卑职十个胆子,卑职也不敢啊。”范军叫屈连天。
“哼,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林先生昨天见你鬼鬼祟祟地上楼了,你是不是向丁主任告密去了?告诉你范军,如果你真这样干,别怪老娘不客气!”张劲庐怒道。
“队长,真不是卑职呀,卑职一向对队长忠心耿耿,哪敢坏了队长好事?一定是有人陷害卑职,请队长明察啊。”范军是打死了也不承认。
张劲庐给范军打电话的目的,就是为了掩护宁小波的行动。所以,她不但要给范军极大的心理压力,还要尽可能地拖延时间。
“范军,如果我没有记错,你还有个老娘住在清和坊是吧?我的性格你是知道的,有恩于我的,我会加倍回报,但背叛我的,我也绝不会放过。如果这事是你做的,现在你坦白,我可以既往不咎。但如果你不承认,将来被我查到了,别说是你,就是你老娘,我也不会放过!我说到做到,你想想吧。”张劲庐进一步威胁道。
“队长……,我……。”张劲庐这一番话,让范军心中一凛,知道张劲庐别看貌美如花,却真的是狠辣无比,想到老娘,他不禁害怕,就想承认下来。
话到嘴边,忽地一想:“慢着,别是张劲庐在诈自己吧?如果我实话实说,会不会正中她下怀?还有,我怕她作甚?丁主任难道会袖手旁观?”
想到这里,范军心一横,坚定地回道:“队长,天地良心,此事绝不是卑职做的,请队长明察。”
张劲庐本就没指望范军会承认下来。
背主者皆小人。
大凡小人,考虑问题只站在利益角度,而且大多都心眼活泛,生性狡诈——就像过冰河的狐狸,每走一步,都会小心地聆听冰床传来的声音,如果有冰床裂开的危险,它一定会迅速回头,不再前进。
张劲庐说是范军的主子,这有点过。但是他的顶头上司,某种意义上来说,跟他的主子也差不多。
背叛上司是什么下场,范军深知。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轻易把自己置于险地,所以不会轻易承认。
“行,你既然不承认那也没有办法。不过,除了林先生,还有别人看到你进丁主任办公室。你好好想一想吧,何去何从,我劝你早做打算。”
说完这句二八话,张劲庐扣下了话筒。
放下电话,范军心中迟疑不定,傻呆呆地坐到椅子上:“还有人见到我进丁主任办公室了?谁?张劲庐为什么会知道?怎么办?我要不要找丁主任报告此事?最好让他把我调走,离开三队,免得被张劲庐暗害。
可是,丁主任在宋文林这事上都不敢发声,他会为了我一个小小的组长,去得罪张劲庐和林明?更何况这俩人后面还站着李士群、吴四宝和犬养健呢。”
想到这里,范军真有些后悔了。
“十成中有九成丁主任不会管我。唉,当初真不该鬼迷心窍,去搏什么大功。这下好了,张劲庐会放过我吗?就算她查不到真凭实据,只要她心里这个结一日解不开,那我就一日不得好过。”
范军心里五味杂陈,思想很乱,想理个头绪出来,却是怎么也理不清。
他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根本没有心思去关注段秋水的情况。
立在他旁边的,是他的亲信于进国。
于进国长了一对鱼泡眼,鼓鼓的,就像被扔到岸上的大鲤鱼一样,一眨一眨的,很是可笑。
因为他的姓,再加上这种长相,被同僚取了个外号:“鱼进锅”。
鱼他妈进了锅还有好?也不知道他爹娘是不是近亲结婚,取了这么一个不吉利的名字。
于进国虽然经常被同僚取笑,但却是范军的亲信。
所以,接张劲庐的电话时范军并没有让他离开,他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组长,什么事让队长这么着急?”于进国关心地问道。
“进锅,我问你,队长和林老板的关系你知道吗?”范军此时很有倾诉的欲望,于进国这不看眼色的一问,正好触动了他的愁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