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心愧疚的“买手”已经没有时间再懊悔了,因为“大师”就在她的身后,现在,他连多退一步的余地都已经没有了,“买手”的心怦怦的急跳起来,她插在衣兜中的两手都已经攥出汗水来。然而此时此刻,那只搭在她肩头的大手却依旧是稳稳的,它绵绵不断的传递着“大师”的心力,给“买手”波动的心注入沉稳的力量。然而,“买手”深知眼下处境的艰难,唯有正确的选择才能确保“大师”的安全,她不停的提醒着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
此刻,原本罩在头顶上方的那片透彻天空,已经变得十分的沉重,如同一扇正在渐渐关闭起来的天窗,却挡不住无声的噪音甚嚣尘上,压迫得人情绪紧张呼吸不畅,仿佛天即刻就要塌下来一样。愈来愈浓的夜色绸稠的坠在屋檐上,好像是挂杯的酒浆,不知何时就会从天而降。而踩在脚下的石板路,也幻化得与一架高悬的独木桥相仿,一脚深一脚浅的走过时,甚至能够感受到整个苍穹都在随着一起微微的摇晃,这让匆匆赶路的人止不住的暗自心慌,不知道前后两端首尾两处,到底该如何防范,究竟要怎样提防。
“买手”急剧的冷静下来,她敏锐的对目前的情况做出了判断:以静制动是不行了,再这么拖延下去无疑是坐以待毙,倒不如以自己为饵先引开这名追踪者,等“大师”脱离了危险之后自己再设法脱身,对,事不宜迟立即采取行动!
“买手”的方略一出便不再拖延,就见她抬起左手来轻轻的拍了拍“大师”那只搭在自己肩头上的手,“大师”会意,手往回一撤,就见“买手”稍一回身,接着探出右臂在“大师”的头上轻轻的一抄,“大师”头顶上的那只暗灰色的礼帽便已然拈在了她的手中。“大师”心下微微一动,“买手”的用意已经了然于胸,他很想道一声谢,然而情势危急不容他冷热寒暄,这是行走无间的特情战友间才有的特殊默契,因为有的时候,选择死甚至比挑选生还要来得更从容。
“买手”压了压帽檐,挡住了半边脸颊,跟着竖起了衣领,遮住了半长的短发,此刻的“买手”若从身量上看去,她几乎与“大师”别无两样,再加上渐浓的夜色掩护,绝对可以起到偷梁换柱移花接木的作用。
“买手”抬起了右手紧握成了拳头,这是个行动开始的信号,当她手臂落下时,她便会冲出阴影迎头拦住追踪者。无论是一招毙敌还是虚晃一枪,总之如何将对手引开就要看当时的情形而定了。此时,隐在她身后的“大师”完全明白“买手”的用意,他默默的倒数着时间3、2、1…
但是,“买手”的手却迟迟没有落下来,她为行动所预留的时间远远的超出了“大师”的预判,“大师”疑惑,她这是怎么了?难到,又发生了什么新的情况吗?显然,“大师”年老,反应上自然不如“买手”来得敏感,此时此刻,若是真的出现了什么新的状况,那也绝不能指望他第一个做出判断,现在,这位谍海之中的顶尖级人物,或生或死活成或败就全依赖他面前这位身单体薄的“买手”了。
“买手”侧耳倾听着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心里面推算着出手拦截的时间,她用呼吸调控着心跳,好让自己的脉搏与来人的脚步形成相同的步调。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阵不和谐的振颤突然袭来,一下子打乱了她沉稳的心脉,好似平地扬起的一道烟尘,预示着一股风暴即将登岸。但是,这只不过是她心灵感知的预警,一时却无法确定风云突变的细节,“买手”暗忖:那究竟是何种凶兆?
所谓云生龙虎生风,鹰凭翼升犬靠嗅领,但是由地而来的这阵莫名震动,无疑表明了那就是猎豹疾行!作为自然界中的短跑高手,猎豹的步频和步幅绝对是首屈一指的,它疾奔起来的时候,肚皮几乎是贴在地皮上的,由此它踏落的步伐也是最为有力的。听着这突如其来的脚步声,买手”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倔强的驻足原地,低头收颌唇角紧绷,高举过肩的拳头依然是那么的坚定。
连续的震动加上急促的脚步声完全的打破了小巷里的宁静,而“买手”接下来做出的举动则更像是往油锅里洒进了一把盐,不仅烟尘弥漫打破了暮霭沉沉的封锁,并且嘶啦啦扯动的风声更是把整个巷子彻底的搅翻了。
“买手”将行动的时间推迟了大约三到四秒钟,待到左侧的震动已然接近了巷口的时候,她便向阵风一样的从藏身之地刮了出去。她不能让巷口来的人看见自己的出处,否则,那个人就有可能在经过这里的时候走近搜索,然而,她也不能冲出去的太早,否则拦截就失去了突然性,她也很难有把握将那名自小巷中返回的追踪者一击摆平。
沉到不能再沉,等到不能再等,“买手”从斜刺里杀出去的火候选得恰到好处,大约三到五米远的距离,对于两个相向对冲的人来说也就是眨眼之功,但是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买手”却做出了超乎寻常的复杂举动,这让疾速冲进巷口的“跑酷”高手皮埃尔只看见了结果,却错过了过程。
冉让的心里很是不安,自从他在卢浮宫的门前死死的咬上了一个东方老人的那一刻起,他便陷人了一种忐忑不安的心理状态之中。这种心态不是出于人性的善良,不是出于男人的理性,更不是出于一个成年人的道德规范,相反,却是出于一种自卑心理的羞惭。因为,他苦苦的追赶,却总是赶不上前面那位相距仅有一箭之地的老人,这对冉让来说实在是比面对面的羞辱还要让他感到难堪。所以,当他像只发了狂的野猪一头扎进这条小巷中的时候,他连想都没想就一路前冲的跑过了大半段街巷,等到快接近巷子另一头的时候,他才忽然猛醒,自己这是要去哪儿呀!
醒过梦来的冉让开始了他在巷子里的狂乱,他东扎一头西扎一头的像只无头的苍蝇一样的到处乱翻,他先是在街巷的拐角岔口里疯狂的搜索着,接下来又在胡同里弄间拼命的找寻着,几番下来竟然还是毫无结果。冉让呼哧带喘的停了下来,他的烟瘾在气急败坏的时候再度发作,于是他气哼哼的掏出烟盒来,狠命的往手上磕打出一支烟来,心里面则狠狠的骂道:这该死的地方,好像掉进了迷宫里,真是活见鬼了!
的确,小巷里的地形太过复杂,七枝八杈的斜巷岔口可以轻易的把人搞昏了头,这时的冉让忽然发现,自己要想在这个小巷之中把那个飘忽前行的老人找出来,那恐怕要花上个把小时的时间才有可能,这几乎等于大海里捞针。如果兴师动众的通知局里派人增援,那么一旦搜索队来了,可是最终没能搜出人来,那笑话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