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宋江在听见楼下犬吠不止的时候,便知道自己藏匿不久了。所以,他便在十层左右的位置上设下了一道绊索。那个极细的钢丝本是他用来勒颈杀人时用的,现在被他用作了一道绊马索。钢索上悬吊着的是一只军用制式手雷,钢丝穿过手雷的拔销,拴在了手雷的绷簧卡销上。钢丝崩断时,保险销子拔起,手雷坠落。十秒不到便会引爆。狭小的楼道中,这颗拳头大小的手雷可是杀伤力惊人呐!它的细小碎片能撕裂人脸,掏空脏腑,并在方圆十米的空间内形成瞬时的真空。岳砺仿佛似看见了自己临死时的惨状。
绷带,白绷带,一圈一绕的将受伤的自己缠得跟个木乃伊一般无二,嘴里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医生一脸茫然的站在面前,手托着白药片儿不知该往哪儿放…
岳砺的心里打了一个激灵,他目似流星动如闪电,就见他的目光自上而下滤着自由落体的轨迹即刻锁定了那颗坠落的手雷,跟着转身形原地旋了大约四十五度,随即摆臀扭胯,大腿轻抬小腿疾摆,蹬着防暴战靴的脚弓在击中落下的手雷时就像抽击的鞭子一样有力。力度之大,好似重棒击球,劲头之准,超过狙击手。
耳畔就听砰的一声,嗖!手雷像只被投手丢出的棒球一样,划出一道弧线,穿越了裸露着的窗口,直朝着楼外的空场飞去。于此同时,岳砺扑身卧倒,口中大叫道:
“卧倒!”
轰!
一道闪光跟着一声巨响,手雷凌空爆炸,弹片四散嘣开,打在楼体的外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等耳畔的回声散尽,岳砺一个弹跳便纵身跃起,怒火烧红了他的眼睛,他在心里骂道:狗杂种!真下狠手哇!一出手就玩儿起了重家伙。看起来,你把这儿当成了西奈半岛了吧!看我不给你点厉害瞧瞧!
岳砺的愤怒里有恼羞的成分,这是与他的个性分不开的。他虽然不是一个长相英俊的帅小伙,但他却是个极好脸面的耿直汉子,这就是为何,他宁肯自己再遭罪,也要娶个漂亮的空姐儿做老婆的缘由了。
刚才的那一脚,不能不说他踢得漂亮。无论是头脑的反应,还是眼神的机敏,以及动作的灵活,都可算得上是一流的水准。但岳砺就是容不得别人在他面前逞强,他的准则是,我不动枪你也别想,要出手较量,规则得由我定。可刚才的那一险,让他觉得有一点栽面,抛开他漂亮的动作不说,他只在乎自己被迫卧倒在地的窘态。他暗自骂道:小子!你跟我来这个,可真的不行!
此念一生,怒从心起,岳砺的狠劲儿便被招惹起来了。就见他,从后腰间取出那支战术手电来,左手扣亮轻搭在右手腕之上,光柱射出,光线雪亮,光点所至,枪口所指,已是枪人合一了。
岳砺的优势在于下盘,身材低矮的他,脚下使力速度上提,眨眼的功夫,他已经攀上了三十八层,距离楼顶已是一步之遥了。岳砺的怒火中烧,令他耿耿于怀的不仅仅是刚才的那枚手雷,更因为他的眼中容不得外敌的侵入,那枚被他踢飞的手雷,暴露了逃敌的身份,他断定此人必定来自境外。
靠!岳砺在心里怒骂了一声,他虎目灼灼枪口咄咄,一步一步的逼上楼来,在他的眼中,平时都揉不进半粒沙子,更不要说眼下有个外敌作祟。岳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抓你回去,问个清楚。
扑!扑扑!扑扑扑!
被消音器滤去了枪声,扑面而来的子丨弹丨很猥琐,带着奸诈挟着晦涩,在岳砺的头顶上方撒下了一排规则的弹坑。岳砺立时心头火起,手中的九二式全自动手枪立时还以颜色,耳畔中就听见一连串的哒哒哒…的枪声,顶层的楼梯口处立时就被硝烟和弹雨遮掩了。
逼近了楼梯口,岳砺手中的电筒照亮了顶层的入口,寻遍了整个阁楼,不见有一个人的踪影。岳砺推断,逃犯应该是退到了天台,现在看来,绝了退路的敌人肯定会做垂死的抵抗,因此,小心谨慎避免牺牲当是最为关键的事项。借着楼梯垛口的掩护,他以最快的速度退掉打空的弹夹,九二式里重新填满了子丨弹丨。岳砺想,依照现在的情形来看,生擒敌人应是在情理之中了。只是,如何能够说服这个家伙乖乖的缴械投降呢?
岳砺所虑不无道理,逃犯退入了天台等于钻进了死胡同,谁能指望从一百二十多米的高楼顶上逃生?要想顺利的擒获对手,首先必须打垮他的意志,否则,困兽犹斗,狗急跳墙的厉害可是很骇人的啊!
岳砺想着,紧随身后的那两名特警此刻已经追了上来,岳砺示意他们一左一右,分别收住了天台入口,这样一来,逃犯就算是肋生了双翅,也难逃脱!
安排妥帖,岳砺抖擞起精神来,就见他提枪迈步,一脚跨进了楼顶的天台。
一股冷风把岳砺吹了个激灵,他连忙稳住心神,握紧了枪柄,定睛朝着四下里看去。只见这座尚未完工的大厦顶上,黑暗空旷,除了一座巨大的空调冷凝塔以外,就只有一座电视接收天线孤零零的立在楼顶的正当中。
岳砺举枪,瞄准了塔心的正中央,那里是唯一存在视觉盲点的地方。岳砺想跟对方赌一把勇气和胆量,他决定就这么径直的走过去,他有把握,只要对方的子丨弹丨一出膛,自己手里的九二式全自动手枪定能打烂对手的胸膛。
主意已定,就没必要观望。岳砺起身,挺直了右臂,枪悬手上,左臂护腕,暗含短刃,他一步一步的朝着黑暗的中央走去,指搭扳机,目贯准星,一有风吹草动,他便会让弹雨倾下。
有一瞬间,岳砺的眼前闪过妻子的俊俏脸庞,那一刻,硬汉的脸上一阵发烫,这个为他争得面子的女人,而今却让他感到心伤。心一虚手一晃,岳砺的步伐险些踉跄,他连忙稳了稳神定了定心,暗叫道:岳砺啊!国事家事不能混为一谈,而今是生死攸关的时刻,先抓了这个特务,回到家去,咱再谈私事吧!
就在岳砺脑海中的杂念刚刚闪过的一瞬间,在他的头顶上方,清澈的夜空之下,一具滑翔伞无声的掠过,伞下低垂的缆绳从天台的中央滑过,就见一个黑影从藏身处纵身跃起,向只蜻蜓一样轻巧的挂在了缆绳上,只那么一瞬,人便随着滑翔伞飘离了楼顶。
哒哒哒!
九二式自动手枪的枪声虽然响得紧密,但此刻听来却显得有气无力。好像怨妇的吵闹,更像弃妇的抽泣。岳砺无奈的望着破空而去的滑翔伞,心中满身懊悔,他不由得想:自己的冲锋应该早一刻发起!
24.1.1
第五大道20号 总参六处本部
22:00
晴空,朗月,清风,蓝夜,深沉的第五大道20号院中的这幢小楼,像是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它目光深邃,面容庄重,神情安详,仪态从容。它有玉树临风的气质,也有长袖善舞的洒脱;它有“思想者”的沉静,也有“掷铁饼者”的力度;它有海纳百川的渊博,也有暗夜燃烛的风骨。
它就是一位悄然逝去的老人。而今,庄严的门廊是未经装点的灵堂,摇曳的灯光是铁血战友的守望。此刻,肃穆的院墙取代了白花挽联的停放,长夜的回想是记忆永存的遗像。
这个春天,这个深夜,送走了这位老人;这个小院,这座小楼,失去了它的主人;这个陷阱,这个疑团,掩护了暗藏的敌人;这个血债,这个仇恨,煎熬着留下的人。
秋雨愁煞人,春风扰人心,谜团乱象纷,午夜更思亲。此刻,正有一个人,独守在总参六处的本部里,她悲愤填胸,情绪激荡,心绪烦乱,举止失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