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官?是,是…萨默舰长!”
听见有人在身后叫自己,史蒂夫赶忙收了思绪,稳了稳神,回身看去。却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矫健的身影,月光照在他英俊的脸上,像一尊镀银的大卫塑像一样。
“瑞?瑞!是你吗?”
因为眼前的一层雾霭,史蒂夫一时没有看清身后的年轻人,于是他反问了一声。心下里却在想,怎么?才这把年纪眼就花了吗?其实,他是在心里抗拒着刚刚生出的软弱。
“是,长官。是我,瑞.林奇中尉。”
“哦,孩子,果然是你。怎么?你在找我?”
“是,长官。刚刚我把小鹰号的凯特.强森少校送回了住舱,他喝的实在是太多了。”
“哦,是啊!那家伙很欠揍。一副酒后无德的样子,怎么?你揍那混蛋了?”
“没有,长官,在人家的船上,我不想惹麻烦。今晚尤其不行。不过,那家伙的确欠扁。”
“呵呵!的确…欠扁。你做得对,中尉,今天确实不是时候。那么,后来呢?”
“回到甲板上又喝了几杯,忽然发现有一个受人尊敬的老水手不见了。”
“啊!这样啊!瑞,你觉得我老了吗?”
“不,长官,依我看,您能一拳把那个强森少校打得满地找牙。”
“哦,原来,你是来找我斗拳的了?”
“不,长官,我是来找您喝酒的,您瞧,刚刚打开的。今晚,只宜饮酒,长官。”
“哦,那好吧!那就喝个一醉方休吧!”
10.1.1
T市城区运风大酒店
18:00
藤田独自坐在运风大酒店三楼的一个叫作好望角的餐厅包间里,脸色沉沉的看着面前空落落的餐桌,那本用红色绸缎包裱有烫金篆字装祯的菜单就摆在他的面前,庄重的像给天皇的奏折,可他连动也没动一下。
他在等一个人的到来,这个人将告知他新的行动计划,那或许就是他生命之歌的谢幕曲。其实藤田早就知道,自己终归是要在行动中死去的,因此他一直期许着能有一个机会,让自己在这个人赞许的目光中死去,那将了去他最后的一桩心愿,同时也将一直种在心中的那份希冀变成现实。
现在他比以往更加期待,因为这个人会来,来为他即将举行的生命终结礼剪彩。他把苦苦等待的煎熬留给了自己,却将终止符的印章交到了这个人的手上。痴情与绝望编织在一起,像一曲挽歌即将唱响。
藤田已经抱定了决死的信念,他将余生中的每一秒都留给了这个人。为她而生为她而死是他此刻的信念,这个人就是栗原纯美。
栗原,藤田膜拜的图腾、尊崇的信仰,是他前世今生挥不散磨不灭的梦想,是他百转千回等不来也追不上的幻像,是他穷尽一生抛不开也丢不下的家当,是他鲜血淋漓疗不好治不愈的创伤。
藤田木桩似的楔在座位上呆呆的发愣,像个灵魂出窍的驱壳,游走在半梦半醒之间,早已没有了往日的霸气与嚣张。此刻的他,人在等待心却在狂奔,亦如哑掉了底火的炮弹,期待着寻找到一只新的引信,再为自己装上。
因为就餐的主角还没有到,所以藤田早早的便将服务生打发了出去,只留下自己独守一只紫砂壶和一壶当年产的铁观音,自顾自的慢斟慢饮起来。
他忍住了切指的剧痛,支楞着仅剩下半截的小拇指,用伤手提起紫砂壶在比拇指盖稍大些的茶盅里轻轻点满了茶水,立时清香扑鼻茶香四溢,但他却浑然不觉,饮一口清茗,舌素无味亦同粗茶,品不出淡雅宜人的甘爽,此时的藤田形似失魂状如呆瓜。
与栗原纯美分手后不久藤田便接到了她的一则短信,栗原告诉他,有一份贵重的礼物正在飞跃大洋而来,不久就将在T市的滨海国际机场降落,围绕着这份礼物,新的行动方案即将浮出水面。
“我们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晚餐前后我去你的住处会面,见面以后详谈。”
栗原在短信中的最后这句话燃起了藤田心底寻求理想归宿的热望,连续重挫的羞辱有望在新的行动中得到洗刷,这样一来,他就能够带着一颗平静的心罔生极乐世界了。
于是,他踏踏实实的小睡了几个钟头,醒来之后藤田感觉浑身上下再次聚集起了力量。于是,他在自己入住的运风大酒店的三楼餐厅里定下了这个套间,充满期待的等候着栗原的到来。
这是一家坐落偏僻的四星级酒店。冷眼看去,它的外檐装饰极其平淡朴素,竟让这座藏于陈街陋巷中的六层建筑看起来就好像一家小客栈一样。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它的名气还远不及“如家”一类的商务型酒店来得响亮。然而那些习惯了夜生活的人们却都知道,这家酒店的确有些与众不同,它之所以开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其实是有它特殊缘由的。
只有VIP客人才能参与的小范围博彩游戏,以及涉嫌色情表演的多种服务项目构成了它的所谓“独到的特色”,擦着法律边缘所衍生出的那些半遮半掩的勾当最是吸引部分庸俗的市井之徒。所以,这里虽然地处偏僻、交通不便、环境不雅,并且还价格不菲,却仍是顾客盈门、生意兴隆。
藤田选在运风大酒店里住下,其实就是看中了它的地偏道狭,夜店人杂。刚好方便自己的进出掩护,却还不致引起人们的注意。
中央空调的嗡嗡声令他昏昏欲睡,一块印有细碎花朵图案的台布在他的眼前渐渐变得温情脉脉起来。一想起栗原就要出现在眼前,他不免又心境摇动起来,按耐不住的激情、跃动不已的心跳,让他的手心里都生出汗来,但手上却仍然是冷冰冰的。他极力想要赶走愈来愈浓的睡意,以防止把一场期待已久的浪漫重逢演变成意料之中的乏味邂逅。于是,他干脆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的踱起步来。
套间内的装潢过于奢华,这让整个房间看上去就像是旧时资本家的待客厅一样。有六个头的餐吊灯占据了天花板上的很大一块空间,却也没能提供足够的照度,相反,它却消耗了大量的电能。藤田想,等真正进入到夏季的时候,单从这盏灯上散发的热量真不知要抵消掉多少冷气的制冷量呢。
但它也不是完全没有作用,白炽灯的天然显色性将紫红色的壁布和老式的泰柚木护墙板还原得圆润丰满色彩鲜明。这让藤田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经历过的一个情形。有一次,他随着母亲一起前往东京的美军占领军本部,去领取在战俘营中死去的父亲的遗物。在那个趾高气扬的美军上校的办公室里,他看到了与眼前一样风格的装潢和色彩,当时的藤田感到极度的震撼,他惊诧这世上原来还有如此豪华奢侈的住所,这比起他从小长大的木板房来,好比天堂。后来,等他稍微懂事以后方才听人说起,原来,那里本是日本外相的官邸,美军占领后,外相的家和他的家眷也就一起被占领了。
藤田尽量不去想栗原和与栗原有关的一切,按压住跃跃欲试的火苗,等积攒到柴薪架满炉灶的那一刻,再嘭的一声燃起,好烧它个欲火焚身万念同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