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天的话瞬间让大家像熄了火的鞭炮一样，鸦雀无声。

几个人轻车熟路到了八新年家。

也许可能是领导事先联系过，八新年破例地开着大门，自己坐在院子里劈着柴。看着彭天一行停下车进来，他连屁股也没抬，只是低声说了一句：“你们来了？”

因为镇长带队，所以大家默契地等着彭天发话。

彭天没有客气地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其余几个人也或站或坐围在他身边。

“八大叔，我是咱们镇的镇长，叫彭天。这是副镇长朱宝强，其他几个你也认识了吧？我们今天来，谢部长和您说过了吧？”彭天开口道。

“说了。”八新年简单干脆。

“噢，那就行。想必你也知道我们来是为什么的，我说关于征地，咱们是不是再商量商量啊？”

“有什么好商量的。那么好的地，你们给点钱打发了，白瞎了啊。再说了，征了地，我们吃什么去啊？”八新年一提到征地就一肚子火。

“给多少钱我们说了也不算啊。咱也是根据国家规定啊。”朱宝强在一边忍不住插嘴。

“什么国家规定？狗屁！你们这时候按国家规定了，谁信啊。整天拿那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胡弄我们。”

“刚才朱副镇长的话确实是真的”，彭天耐心地解释，“这个要征地，也是县里要发展啊，要不征地，咱们这儿连个工厂都没地方盖，经济上不去，咱们日子也不好过不是？赔偿的话，谁让咱们是山区县呢，经济不发达，地都不值钱啊。要是可以的话，我们也想多赔大家点，可是我们也没这权力啊。”

“大叔，这地，你还是同意了吧。你看，我们来这么多趟，腿都快跑断了。”李泽诉苦。

“哼，跑断了关我什么事？不征地的时候，也没见你们谁到过我老头家。无利不起早，没好处，你们那么上赶着来征地啊？”八新年根本不同情。

听了他的话，大家有些尴尬，否认吧，可征地确实完成了有奖金，承认吧，那自然是更不行的。最后还是彭天作为镇长，大局稳定：“大叔，这个呢，我们也和谢部长提过，您老要是同意征地，我们愿意向上面再给您争取多一些赔偿。不知他有没有和您说？”

他的话似乎引起了八新年的兴趣：“多一些，多多少啊？一百万？”

“这个多的话，我们也只能是尽力争取，肯定不可能是一百万啊。但是，咱们尽量争取，您这边也退退步。咱商量个合适的数字？”彭天赔着笑。

彭天说完后，八新年一直不语，气氛有些沉默。

耿子健打破僵局：“大爷，家里就您自己在啊？大妈呢？我们来了好几次都没见到啊。”

听了他的话，八新年略微放松了下表情：“老婆子到老大那看孩子了。要是她在家，才没我这么好脾气呢。”

耿子健不禁暗想，老头这还叫好脾性？那真不知老太太该是什么样的。

耿子健接着问：“看孙子啊？在哪里啊？那怎么大爷您不跟着一起去啊？”

“在佛山呢。我去那家里的地谁种啊？”

“征了地，你干脆跟着儿子去享福呗。”丁华林一边又递了根烟给八新年一边说。

“享什么福啊。那城里哪比得上咱乡下舒坦。空气又不好，花钱又多。”八新年接过了丁华林的烟。

被耿子健岔开话题后，大家聊着家常，气氛缓和了很多。

彭天和朱宝强也一边抽着烟，一边随着闲聊。

八新年后来说：“我也不是非要当老古董，反对你们征地搞建设。可……那点钱实在太少啊。我们这两个儿子都还没房子，还指望着每年从那几亩地上种点果种点粮食的收入个几万块贴补一下呢。你们一下子征去了，我们怎么办？”

听着他有所松动的话，彭天表态：“大叔，我们都说了，可以尽量争取多一些赔偿。只要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当然，还是那句话，要是太多也不可能啊。我们也没那权力。”

八新年低头想了想：“那你们能出多少钱？”

彭天回答：“这个大叔，一下子，咱们也很难就商量出个具体数来。这样吧，你和家里人商量下，和谢部长也商量商量，我们镇里也再开个会研究一下，再向县里争取，看定个切实可行的数。你看，这样行吗？”

“那行吧。”八新年勉强同意。

“那好吧”，彭天起身，“老朱，咱们也先回去吧。”

几个人连忙跟着站起来往外走。

回去的路上，朱宝强对彭天说：“镇长，还是你厉害，三下五除二，那老头就同意了。”

“哎……”彭天叹了口气，“同意有什么用？这补偿款还没确定呢，万一那老头狮子大开口，也难搞啊。这样吧，老朱，明天咱们找个时间去一下统战部谢副部长那儿，再找他好好聊聊，让他帮忙再做做八新年的工作。”

“行。”朱宝强痛快地答应。

耿子健默默地看着车窗外的风景，绵延的青山，远处似乎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烟雾，山脚下是一格格的水田，地势稍高处则是横七竖八的菜地。因为夜幕降临，整个视线过处，是一片朦胧。没了白日里的鸡鸣狗吠，这时显得分外宁静。他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有着对这么美好的乡村环境即将消失的叹惋，也有着对这片城市里找不到的依然有些落后的土地的莫名的情绪，更有着征地工作的矛盾心理。虽然八新年家还没有搞定，但是听着领导和他的谈话，其实就是一个你进我退不断妥协的过程，他也理解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钉子户，硬一点，可以得到的利益补偿就多一些。老实的人还是吃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