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祁铭章带着郑宏途继续视察车间，按照生产流水线的布局，本来应该先视察铸造车间，然后是加工车间，接下来涂装车间，再下来是电镀、抛光车间。每次林儒成就是按照这样的顺序视察的，并且长年不变。可祁铭章却绕过了铸造车间，首先带郑宏途去了加工车间。

郑宏途曾经在加工车间工作过，相对来说对这儿比较熟悉些。不过他所谓的熟悉与祁铭章相比，也仅是皮毛而已。祁铭章问郑宏途能看出车间存在什么问题吗。郑宏途一下就被问住了，他看不出任何问题来，他所能看到的是工人个个坚守岗位，生产出的产品摆放的也井然有序。

祁铭章告诉郑宏途：从员工的工作面貌上是看不出什么问题的，因为人是会演戏，会伪装的，而设备、产品却是不会骗人的。设备发出的声音，会告诉你工人是否真的在工作；产品的质量优劣，会告诉你工人工作是否用心。郑宏途被祁铭章这番话说的很是惭愧，因为加工车间的那些设备所发出的声音在他听起来都是一样的噪音；对于如何鉴别产品的质量，郑宏途同样也是一无所知。

加工车间内有专门堆放产品的区域，并且不同类别、不同型号的产品都各有各的规定的堆放位置。祁铭章专注地端详起车床刚加过的产品来了，随后他又看了看昨天夜加工的产品，祁铭章一边自己看，一边叫郑宏途把昨天夜班和今天白班生产的相同型号的产品，抽样做一下比较，看一看两批产品质量上有什么不同。郑宏途仔细端详了半天，除了能看出这些都是经车床车过的产品以外，再别的什么也看不出来了，他只好虚心向祁铭章求教。

祁铭章对郑宏途解释说：“这些昨天夜班生产的产品明显比今天白班生产出的刀纹粗。”

“刀纹粗？你是说这产品上，车床车的刀纹有些粗吗，这我到没有看出来，这会影响产品质量吗？”

“问题不大，这刀纹粗你都看不出来，客户也不会看出来的，客户也是普通人嘛。再说这批产品是要上油漆的，上了油漆，刀纹粗就更看不出来了。”祁铭章接着问郑宏途：“我是想提醒你想一想：为什么同样型号的产品，夜班生产出来的会跟白班的不一样呢，会一个刀纹粗，一个刀纹不粗呢？”

郑宏途又被祁铭章问住了，他觉得自己在专业技术方面简直是个白痴。

祁铭章接着说：“一看这产品我就晓得，上夜班的那帮工人在机床上做了手脚，他们把车床的转速提高了，数控车床的转速一提高，车出来的产品，刀纹就会粗一些了。”

“那他们为什么要把数控车床转速提高呢，他们这样做图什么呢，这样做对他们会有什么好处呢？”

“当然有好处了。加工车间实施的产量工资，每个工人都有产量指标，车床转速一提高，加工一件产品耗时就减少了，这就能提前完成产量指标了。这样一来，十二个小时的工作，八九个小时也就能干完了，剩下的时候就可以偷懒睡觉了。”

郑宏途惊讶道：“会有这样的事儿！那提高车床转速，就算不影响产品质量，那对其他方面会有不好的影响吗？”

“对设备会有影响，车床的刀具损耗也会增加的。”

郑宏途感慨道：“看来做老板真是不容易呀，做老板不懂行不行呀。不懂行，就连下面工人都会蒙你的。”

祁铭章通过检查产品推断出加工车间的工人上夜班时偷懒。郑宏途觉得这个问题很严重，这样下去管理上很容易失控的。郑宏途便想后半夜去厂里巡查一下生产车间，好抓住个现行。

祁铭章却反对郑宏途这样做。他对郑宏途说：“你想过没有，你要是夜里真查出工人在偷懒睡觉，你又能怎么处理呢？”

郑宏途知道祁铭章为什么会这样问，一年多前林儒成就曾经遇到过后半夜车间工人睡觉的事情，按照制度规定，应该把那些人全开除掉，可因为那批工人里有相当一部分是技术工人及熟练工人，厂里在生产上离不开他们，这事情便不了了之了。

郑宏途确实没有想清楚查出问题该怎么解决，他考虑问题还没有祁铭章那么多，那么深远。

祁铭章接着建议郑宏途：遇到没有把握解决好的问题，最好是先放着不去解决。

遇事睁一眼闭一眼，向来不是郑宏途为人处事的风格。郑宏途觉得作为企业管理人员，这样做是很失职的。郑宏途又是学企业管理的，老师可没有教他遇到棘手的问题，可暂时弃之不理。以郑宏途的思路，遇到管理上的难题，最好的方法不是回避它，而是去寻找问题的根源。

对于一年多前，林儒成遇到的那桩后半夜车间工人上班睡觉的事件，郑宏途早就有他的看法了。当时厂里五个车间里，四个车间里都有工人偷懒睡觉，可抛光车间却没有工人偷懒，主要原因是抛光车间实施的是计件工资，而其他车间实施的是产量工资。同一企业的工人，不同的分配制度下，工人表现出不同的工作态度，这就说明问题根源是出在分配机制上。

祁铭章对郑宏途的这些见解却很不以为然，还是开导他：目前阶段不必急于做事，遇到问题可暂时引而不发，建议他现阶段因多积累实力，增长能力，然后再厚积薄发。

猛然间一个疑问萦绕上郑宏途的心头挥之不去：祁铭章在企业管理上显然是很在行的，可他好像对企业管理毫无兴趣，这里面难道有什么隐情吗？郑宏途正琢磨这事情时，祁铭章忽然问他：对企业管理是如何看待的。

祁铭章问的这个问题太大了，可不是几句话能说的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