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上级与下级发生矛盾时,无论谁对谁错,林儒成都会站在上级的一边。可这回林儒成却一反常态地袒护开郑宏途等人了。很多人不知林儒成打的是何算盘,我却心知肚明。看来我估计的没错,这郑宏途定是董事长的儿子。我将我的猜测告之小钱,想在他那里得到证实。因为小钱过去给董事长、总经理等人开过车,并为他们办过不少私事,他应该对董事长家庭的人很了解。
出乎意料的是,小钱否定了我的猜测。小钱告诉我:董事长有四个子女,其中只有一个是儿子,这儿子便是目前在做总经理的祁铭章,所以郑宏途不可能再是董事长的儿子了。
我不甘心的问:那郑宏途会不会是董事长的侄儿之类的呢。
小钱过去没少跟富家子弟打过交道,他凭经验断定:郑宏途不像是富家公子哥。其一,富人家里经常是高朋满座,从小身处在这种迎来送往的环境里的富人的子女,待人接物的能力会被培养的很强,而郑宏途明显很不善于处理人际关系;其二,富人家族里有人生经验、社会经验的人很多,富家子女从小就能得到这些高人的指点,他们适应社会的能力应该比普通家庭的孩子更强,不可能像郑宏途那样的书呆子气。
小钱认为以郑宏途的个性来看,他倒像是穷人家庭中成长起来的孩子,而且还是那种穷山沟里出来的穷人。这样家庭的孩子,生活的环境很封闭,从小脱离主流社会,读书时就把书上的道理当成真理,做人做事全都按书本上那一套要求自己,要求别人,因此郑宏途才与大家格格不入。
我觉得小钱分析好像有些道理的,郑宏途身上是有些穷人的穷恨穷恨的劲头,这一点是蛮像我们西北人的,不像是心眼很多的南方人。不过郑宏途如果真是没有一点背景的话,那么林儒成为什么会多次袒护他呢。
小钱认为这也很正常,因为像林儒成那样的人,很难能听到手下人对他说实话,他溜须拍马的话听得逆了,听到郑宏途说的大实话,就会耳目一新。而且林儒成又是个疑心很重的人,他对手下人从来都不放心,遇到像郑宏途这样的能反映实情的人,林儒成便会觉得他这人很可靠,值得信赖。
可是厂里那么实力派部门主管都要求辞退郑宏途,林儒成难道不明白,为了一个郑宏途得罪大批的企业骨干很不值得吗?
小钱却认为:正是因为很多生产技术部门的主管反感郑宏途,林儒成才要袒护他,林儒成不但要袒护郑宏途,可能以后还会重用他呢。
小钱这话很明显意犹未尽,从他话音里我感觉出:这厂里实力派与林儒成之间是有些明争暗斗的。
不过我还是不敢相信郑宏途是个没有背景的普通员工。还有一点我想不明白,郑宏途明显是在冒充郑燕的堂弟,他何必要冒别人的身份呢,看来这人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再说温丽艳闹辞职的事情吧。
主管一级的干部想辞职并不那么容易,要办的手续更加繁琐,光将工作交待清楚就得个把月,温丽艳那里等得急,她所幸不上班了。按照厂里的规定,无故不上班将以旷工论处,旷工超过七日,将予以除名。
当然厂里是不会开除温丽艳的,为了在制度上交待的过去,李凤巧代温丽艳补办了假条。李凤巧不担心温丽艳会一去不返,她对温丽艳太了解了,温丽艳可不止一次闹过辞职,可她从来没有真心要辞职过。
跳槽到另一企业,温丽艳就算能拿到更高工资,就算还能做车间主管,可是新的工作环境带给她的不利因素也是很多的,比如对新企业的人员需要熟悉。在我们厂里,温丽艳手下的员工都是她多年培养出的亲信,对她都服服帖帖的,同级干部也都很谦让她;而换个企业,这些好处可都没有了,哪个企业的人际关系都不会简单,连温丽艳自己都很清楚,人际斗争方面可是她的弱项,在新的工作环境中,温丽艳会过得很累。
又过一星期,我们厂发生了件蛮轰动的事儿:温丽艳忽然宣布要结婚了,并邀请厂里的同事参加她的定婚仪式。按说温丽艳已是大龄女青年了,定婚、结婚完全属于情理之中的事儿,没有什么好稀奇的,让人感到纳闷的是,温丽艳在宣布定婚前,事先连一点风都没有透,厂里没有人知道她已有男朋友,与人关系很近的人,都没有觉察出她有什么情绪上的异样,温丽艳突如其然就宣布要定婚了,她身上的剩女的标签忽然就要没了,厂里的很多人对此还适应不过来呢。
上海职场上剩女虽不罕见,但是上海郊区与市区还是有所不同的,工业园区是外地农民工的聚集之地,这儿人的观念趋向于农村化的,以乡下人观念:男人只有因为太穷、太没有本事才会娶不到老婆,而女人只有因为有毛病才会嫁不出去。在农民工眼里,温丽艳就是个有问题的女人,他们习惯把温丽艳的任何不当行为与她大年龄未婚联系一起,比如说:温丽艳爱发脾气,他们便说这是老姑娘脾气;温丽艳对属下严厉些,他们便说没男朋友的女人心理不正常,就连温丽艳偶尔加一回班,都会认为:这是没家的女人想靠加班摆脱寂寞呢。
很多人判断:像温丽艳这样急于嫁人大龄女青年,必然会慌不择食,找的对象应该很不怎么样,可结果却并没有如那些人的想像。温丽艳的未婚夫不光长的帅,学历还比温丽艳高,年龄还比温丽艳小,就连门第都比温丽艳高。
关于门弟问题,各地方的标准可能各有所不同。上海人判断人门弟的高低,着重是看人的出生地,也就是看人的家乡在那儿。在上海人眼里,上海是全中国最好的地方,而上海以外则全都是乡下,上海人习惯上把外地人统统称为乡下人。这样从地域上来讲,上海人门弟就是最高的,上海人如果嫁给了外地人,那就等于嫁给了乡下人,要被亲戚朋友笑话,终身抬不起头来。因此上海女人有不外嫁的传统,要外嫁也只嫁台湾、香港、新加坡等更发达的国家地区。
上海人不光看不起外地人,上海人就连上海人都看不起,比如上海市区人就看不起上海郊区人,因为上海市区的地价要比郊区高,若大一个上海,自然各地段的地价有所不同了。内环的地价就比中环高、中环的地价就比外环高,地价越高,则房价越高,房价高,则居住在此的居民身价、门弟就越高。
温丽艳虽是上海人,但非常不幸的是她是上海嘉定区人,而嘉定区属于上海的郊区,(以前叫嘉定县。)在上海市区人眼里,温丽艳也就只能算是上海的乡下人。而他未婚夫是上海闵行区七宝镇人,闵行区地理位置位于城乡交界处,闵行区的七宝镇正好属于市区。也就是说,温丽艳的未婚夫属于上海中环人,而温丽艳属于上海外环人,中环人的门第自然要比外环高一些。
像温丽艳这样的一个上海乡下人,能嫁一个上海市区人,用司马光的:“嫁女必须胜吾家,娶妇必须不若吾家”观念来看,也能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了。
可是这样门当户对的婚姻根本就没有维持多久,温丽艳在结婚半年后就开始闹离婚了,离婚的原因是:她那位大学学历的老公不愿意工作,老公不愿意工作的原因是:他为人太正直了,受不了职场上的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只好待在家里玩玩电脑游戏,炒炒股票了。温丽艳其实在结婚前对老公的秉性一点都不了解,不了解的原因是婚前没有怎么恋爱过,没有恋爱的原因是,温丽艳的年龄不小了,实在恋不起了。
其实很多像温丽艳这样大龄女青年结婚是结给别人看的,或者说结婚是迫于压力才结的,年过三十的还不结婚,在中国这个环境里,你身边的人都会看着你不顺眼,首先父母要没完没了的催促;亲戚朋友要不请自来的帮你说媒拉线,同事们要对你说长道短。
温丽艳本来是不打算结婚的,至少不急于结婚,可是她生活在中国这种人文环境里是没有勇气是没有勇气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的。中国毕竟不是西方,西方人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没有人会因为你不结婚而用异样的眼光看你,没有人会觉得你有什么不正常,而在中国不同,大多中国人不能理解一个生活方式与他们不同的人。
中国人生活的不自由,并不是受到政府的政策的诸多限制,而是受到更多世俗观念的限制。
言归正传,温丽艳在举办完定婚仪式后,不到一星期就接着就举办了结婚仪式,定婚与结婚相隔的这么近,这定婚仪式好像有些多此一举了。温丽艳之所以要这样安排,是因为男女方两家人的客人不是一路人,不好凑合一起。这定婚仪式主要是招待女方的客人,温丽艳的大部分客人些我们厂的同事,这些人大多数人是些外地人,用上海人的眼光来看:大多是些乡下人。这等次客人多少会降低温丽艳的身价,上海人是极爱面子的,所以要把这些乡下人与男方家有身份的来宾隔开。当然温丽艳的客人也并非个个都拿不出手,温丽艳也给台籍总经理祁铭章、协理林儒成送了请柬。但这些人未必会应邀出席。
像总经理祁铭瑞常期不在厂里坐班,温丽艳并没有奢望他能来参加她的定婚仪式,托人给他送请柬也只是为了尽礼数而已。可是让温丽艳没有想到的是,平常行踪飘忽的总经理祁铭章竟然忽然驾临了,当然祁铭章参加温丽艳的定婚仪式也不值得人太大惊小怪,让人感到惊奇的是与祁铭章一同还来了两个人,这两个人竟然是郑宏途和杨淑童。大家立时觉得这三个人的关系不一般,能和总经理关系不一般的人,当然不会寻常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