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星期六,厂里办公室人员是不用上班的,江小宛和堂姐在酒店睡了个自然醒,吃罢中午饭,堂姐邀江小宛去参观她买的房子。
堂姐所买的房子就在江小宛所住村子附近。其实上海的郊区除了工厂建的比较多以外,别墅也建的不少。别墅区的面积并不比村子大,但房屋建造的整齐有序,里面有日夜巡逻保安;有清澈见底人工水堂;有新栽植的花木;有健身娱乐设施等等。
显然别墅区要比民工村干净整洁,但却缺少了民工村的热闹,因为别墅区里几乎看不到人,冷冷清清的,里面的房屋十室九空,但这并等于说别墅区里房子卖不出去,而是相当多的买房人,买房并不是为了居住,而只是为了炒房。
江小宛堂姐所买房子属于连体别墅,这种所谓的别墅并没有独立的院落,与普通小区的房屋相对,仅是楼层矮一些,阳台面积大一些,小区的物业水准高一些而已。堂姐买的房子有三室二厅,按照当时房价,其价值也已过了一百五十万。江小宛见房子并没有装修,暗想:难怪表姐来到上海有自己的房子不住,而要去住酒店呢。江小宛这样想着便暗暗打起了堂姐这房子的主意了,这儿既安静,又离自己上班的工厂不远,而且住在这里还能避开那个让他头痛的尹明昊。
江小宛便试探地问堂姐有没有在上海安家的打算?堂姐说这房子她暂时不打算住,想把它出租出去。不过这一带,类似的房源太多了,房客却太少了,这房子就很难租得出去了。江小宛暗想:工业园区里需要租房子住的外来打工人员是非常多的,可能租得起这样房子的人就没几个了。这样一来,穷人只能挤着住,像是住在难民营,而富人像是住在坟墓里了。
堂姐接着告诉江小宛一件事儿,她说她以后有可能到美国定居。
“到美国定居,有那么容易吗?”江小宛很是吃惊。
堂姐用很轻飘口气说:“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嫁个美国人不就行了。”
江小宛不想听堂姐往下说了,因为堂姐显然是那号把婚姻当成交易的人,她可不想听堂姐吹嘘她勾引男人的本领。好在堂姐没有说那些,而是问江小宛以后有什么打算。江小宛觉得堂姐之所以问她这样的问题,大概是想显摆一下她的优势感吧,她便很要强地回答说:“我想一切都靠自己,一步一步的打拚。现在虽然会苦一些,但以后总会好起来的。”
堂姐轻蔑地一笑说:“很多女孩子刚来上海时都是像你这样想的,以为靠自己的努力打拚,若干年后就能如何发达。你知道现在每年毕业的大学生有多少吗,光今年就有五六百万呢,这么多人里有几个能发达的?别说发达了,能在上海站得住脚就不错了。就凭你,一没有背景,二没有专业技术……”
江小宛实在不愿意听堂姐说下去了,听堂姐这话音,像是要鼓动她去做小姐似的。江小宛便赶紧打断她的话说:“我并没有打算要怎么发达,只要能过得快乐,我觉得钱不是最重要的,钱只要够花,够基本生活就行了。”
堂姐又是轻蔑地一笑说:“够基本生活?那什么算是基本生活,基本生活应该是衣食住行吧,你现在的工资够衣食住行吗?你买得起房子吗?别说买房子了,你买得起件像样的衣服吗?就单说房子吧,别说你现在买不起,你就是苦熬个十年八年,年过三十岁的时候,你还是买不起。”接着堂姐滔滔不绝的给江小宛算起经济账来:“在上海买一套很普通的房子,起码得五六十万呢,如果按揭购房的话,首付就得20万左右,按月来还款的话,二十年以上才能还清,这样差不多要给银行还60万的样子,这样,简直是在给银行打工呢。”
江小宛没好气地说:“我再笨也不可能永远都是拿低工资吧?”
“那你是不是觉得你到了三十岁的时候,就会月薪过万了,还购房货款就一点不成问题了?不过你在上海好好了解了解:三十岁的人月薪过万的能有多少。而且你还是做行政的,做的行政的就算是做到经理,月薪也过不了万。在工业园区里要想月薪过万的话,你起码得坐上生产或者技术部门的主管,甚至要坐上厂长。就凭你那么老实的,你能争得过人家上海当地人吗?你别说三十岁时候坐上厂长了,连行政经理也未必能做上。”
江小宛非常不喜欢跟人谈论钱的问题,不是她对经济问题不重视,而是眼下她对于提高收入实在是无能为力,谈论此事,除了平添烦恼以外,便别无益处了。可是堂姐像是成心要给江小宛心里添堵似的,没完没了地给她算着经济账:“就算你到了三十岁能月薪过万,四十岁以后更发达,可你想一想:从二十出头到三十岁,对女人来说最美好的这几年时光,你都要泡在苦日子里了,到老了才开始享受生活,你这样活过来,亏不亏呀?”
“好了,你就不能不说这些吗?”一阵心烦意乱后,江小宛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堂姐的话。
“怎么,不爱听了,你年轻,就觉得什么都无所谓。现在不早做些打算,等将来后悔可就晚了。”
江小宛不耐烦道:“将来穷就穷呗,各人有各人的生活,反正有钱人的日子我也不羡慕。”
堂姐冷笑道:“你呀,是没有过过有钱人的日子,就觉得有钱人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有钱人房子再多,也只能住一间;有钱人车再多,也只能开一辆。我过去也是那样看有人钱的,可是现在让我再去过穷人日子,我可是没法活的。做个穷人,你就得整天窝着,那里也去不了。你就说你吧,你来上海这么久了,上海那么大,你到去过那儿呀,你还不是整天就在工业园区这一小片地方窝着。人活一辈子,什么都没经过,什么都没见过,有什么意思呀。”
江小宛赌气说:“那又怎么样,我就愿意这样。”
“哼,你现在只是嘴上硬,很多小姑娘都是嘴上硬的很,真要是遇到个有钱人,引着她天南地北的游荡一圈,就把她给晃荡晕了。”堂姐接着打趣江小宛说:“那个穷小子你怎么就看不上呢,他要是很有钱呢,他要是也组织几百人为你生日祝福,随便再向你求爱,你也会倾心与他的。”
“你当我是脑残呀。”
“那你当你有多与众不同呢,女人都是喜欢浪漫的,你就会例外了。这浪漫东西是要用钱堆出来的。”
江小宛本还想借住堂姐这房子呢,可越与表姐交流下去,越是话不投机,便逐渐打消了这个念头。她觉得堂姐越来越像上海人了,一身上海的精明气,所谓上海人似的精明便是:经济上斤斤计较,亲兄弟也要明算账,而待人口头上却说的很好听。
堂姐说起话来,根本不顾及江小宛的颜面,她继续开导江小宛说:“你要不是我妹妹,我才懒得跟你说这些呢。你也大了,不是以前读书的时候了,你对以后也该有个打算了,你要是现在连个打算都没有,这稀里糊涂的,几年时光很多就会晃过去的,到时候你后悔可就晚了。真到那个时候,你恐怕要怨我了,怨我为什么没在你年轻不懂事的时候,多提醒提醒你呢。”
江小宛拿堂姐无可奈何,她暗想:世道真是颠倒了,当年她刚考上大学的时候,堂姐还在做小姐,她觉得堂姐这辈子算是完了,而她则是前途无量,可还没几年呢,在堂姐眼里,她江小宛一个堂堂的大学生,倒成了个不可救药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