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外厂的农民工如梦初醒道:“哦,原来是白领,怪不得呢?”
农民工自然是没少跟白领打交道,那个工厂没有几头白领呀,他们觉得白领也就该是这德行。江小宛不爱理那些农民工,是因为与那些人实在和不来。除了讨厌他们老来串门外,更讨厌他们老是拉她去打麻将。
连村子大人们都搞不清白领什么东西,村子里的儿童们就更是对江小宛充满好奇了。有时江小宛下班回到村子里的登记处,就会有一帮五六岁的半大孩子们,一声吆喝:“看白领喽。”然后爬在江小宛的屋子窗户上,向里张望,好似在观看动物园里的动物。江小宛为此大为恼火,常气得大吼:“去去去,讨厌!”
江小宛便是个不喜欢儿童的人,可这村子里的儿童还特别的多,简直要成了儿童村了,走路快了,一不小心,都能撞倒一片小孩子。起先我还以为这些是当地村民的孩子呢,后来才发现,其实全都是农民工的子女。而且村子里的农民工子女,而且基本都不是独生子女。
金玉慧告诉江小宛:过六一儿童节时,我们给厂里的有独生子女的职工发放礼品礼金,来领这些东西的农民工,占不到全厂有子女农民工的十分之一,而这十分之一人,大部分还都是来自江浙等富裕地区乡下人。
安徽农民工,违反计划生育者非常之多,不过金玉慧倒是只生育了一个儿子。对于那些超生的同乡们,金玉慧还是很能理解的。她对江小宛说:“在我们那里呀,只生一个孩子,人家都要笑话的。多生几个虽然现在苦点,将来日子就好过了,众人拾柴火焰高嘛,兄弟姐妹多,不管是出来做生意,还是打工,互相都能有个照应的。你看看我,我们家兄弟姐妹就多,我在上海打工,不说混的有多好吧,至少没人敢欺负我。”
江小宛反驳说:“那你算过一笔账没有,你知道现在大学的学费有多高吗,将来还会越来越高的,凭你们在工厂打工那点收入,能供得起一个大学生就不错了。生那么多,那就是不打算让孩子多读书了,继续再去当民工呀。”
金玉慧说:“上海人到都是独自子女,上海人到是书读的多,你看看上海人都混成什么样了,做生意没有帮手,做不过外地人,就是打架都找不来人帮忙呀。”
江小宛说:“那你看看在车间里下苦干活的有几个是上海人呀,在办公室里的又有几个是安徽人呀。真是越穷越生,越生越穷呀。这穷地方的人要是那么爱生的话,干脆都移民到美国、日本去生去,若干年后,咱把美国总统、日本首相也给他生成中国人,那时候咱中国就真的实现国际化了。”
若论起讲道理来,金玉慧是讲不过江小宛的,但金玉慧觉得江小宛这小姑娘也就是会讲大道理,做起事来,她是一点也看不上眼。本来金玉慧以为,有个小姑娘常到她家来,她做起家务能多个帮手,可结果这江小宛别说帮她做家务了,连买菜都不会买。
金玉慧买菜买的量很少,一次只买一根葱、一根蒜,一根黄瓜……这样可以顿顿吃新鲜的;江小宛去买菜,一买就是一大堆。金玉慧指点她说:“买这么多,一天吃不了,就不新鲜了。还有呢,哎哟,你也不仔细看一看,这菜里面连草都有呀。”
江小宛被说烦了,就满不在乎地说:“哎呀,人吃的本来就是草,不过起名叫菜。”
江小宛被金玉慧批评的次数多了,所幸连菜都不买了,下班回来金玉慧做家务时,江小宛一来就只知道看电视。
金玉慧意识到这样下去会把江小宛惯出好吃懒做的毛病来的,便对江小宛说:“小宛,你去帮我买点小青菜,记住,少买一点,要新鲜的。”
江小宛答应一声,去了没有多大一会儿,小青菜就买回来了。
“这么快呀,你是飞去的呀。”
“噢,我没去菜市场,我是在我们房东老太婆的自留地里偷摘来的。”
“啊,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呀?”
“你不是说要新鲜的嘛,地里刚摘下来的,最新鲜了。”
“这是亏心菜,吃了要得心脏病的。”
可江小宛一点也不觉得偷摘房东老太婆的菜有什么好亏心的。
江小宛的房东是个老太婆,大约七十岁的年纪了,这样的年纪要是在城里早就退休养老了,可房东老太婆是上海郊区的户口,成分依然属于农民。这农民自古都是活到老劳作到老的。
在江小宛租的那间房前,有一块长十六七米宽六七米的菜地,江小宛下班回来,时常能看到房东老太婆在这块菜地上辛勤的劳作着。房东老太婆见江小宛回来,每次必亲切地打招呼:“小妹妹,下班了。”江小宛对房东老太婆称她为“小妹妹”很是诧异,她暗想:“那我该怎么称呼她呢,难道叫她老大姐。”金玉慧给江小宛解释说:“上海人就是这样称呼人的,见了年龄小的,就叫小弟弟、小妹妹;见了年纪大的,就叫老爸爸、老妈妈,这不关辈份什么事儿。你要不愿意叫她老妈妈,叫她阿婆也行。”
房东阿婆不光是勤劳,更是好客,一天还把一些菜送给了江小宛。江小宛知道房东阿婆,除了种菜还常去卖菜,这菜一定是当天没买了,剩下的,怕放着不新鲜了,才送给她的,江小宛便欣然接受了。可没想到,房东阿婆第二天就跑来讨菜钱了,原来她不是送菜,还是卖菜呀,不过江小宛也没介意,买了她的菜,也省的跑菜市场了。
以后房东阿婆每次给江小宛“送菜”,江小宛都很痛快的付款。这样一来江小宛到把房东阿婆给惯出毛病来了,这阿婆几乎天天都卖菜给江小宛,有时候星期天一大早,江小宛正睡懒觉,那阿婆就跑来砸门,向江小宛推销菜。而且后来江小宛发现,阿婆卖给她的菜价格一点也不比菜市场的便宜,甚至还要贵一些,这样江小宛就常偷些她的菜,来给自己找回点经济损失。
房东阿婆虽然没有亲眼看到江小宛偷菜,但她是个精明的人,阿婆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但小学数学应该是学过的,她的菜园不大,里面种了多少颗菜,她是能算的很清楚的。房东阿婆便提醒江小宛,那些菜都是打了农药的,是不能吃的。后来房东阿婆发现她的提醒根本没有起什么作用,便采取了防盗的行动。
一天,江小宛下班回来,发现房东阿婆的儿子正在给那片菜地搭篱笆呢,江小宛不由的有些恼火。这明显是把她当贼犯嘛,房东阿婆上年纪不懂事,还有情可原,可他儿子可正当年呀,头脑也这么不清楚。江小宛压不住火,冲房东阿婆的儿子嚷道:“哎哟,你们上海人的地里都能长出金条来的呀,这竹子的篱笆可是不结实,你最好还是扎个铁篱笆。”
房东阿婆的儿子回嘴道:“你这小姑娘不要这么讲话好不好,上海的地里要是上不出金条来,你来上海干嘛。”
“我干嘛不能来上海,上海是全中国人民的上海,又不是你们上海人的上海。”
“我说小姑娘,你讲不道理嘛,我搭我的篱笆,你来你的上海,我们不搭界的嘛。”
“搭什么篱笆,你们上海人也就会搭个篱笆,有本事盖个围墙呀。”
房东阿婆的儿子正要回嘴,正好这时我来了,我便为江小宛帮腔,数落那阿婆的儿子:“我说老黄,你无聊不无聊,有干这功夫,你干点什么不把大把钞票挣回来了。你们上海人就爱搞这些小明堂。”
江小宛见我为她帮腔,反而不快,她大概是担心这件事情闹大了,成了街传巷议的笑柄,便冲我嚷:“关你什么事儿,多嘴多舌。”说罢就进了屋子关了门。
我尴尬了老半天后醒过神来,冲门里嚷道:“我是到老王那儿,正好路过这儿。噢,对了,刚才遇到玉慧嫂子,她让你晚上到她那儿吃饭。还说,有事情要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