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中午吃饭时间,郑宏途对小叶宣传开他的:企业里应该人人平等,每个员工的话语都应该得到尊重的主张。
没想到小叶并不赞同他的主张,还反驳他说:“谁给你说人跟人都是平等的,人生下来就不平等,高干子女能和我们一样吗,大款的子女能和我们一样吗?你呀,你把书上看来的大道理还都当真了。”
正好这会儿我也来吃饭,听小叶这般说,便忍不住插话问小叶:“你不就是大款子女吗?”
“我算什么大款子女呀,我们家只不过是做小生意的。”
郑宏途虽然觉得小叶有些世故,但他还是不死心地演讲式对小叶宣传说:“那你不觉得厂里不通过员工的讨论,就制定员工守则的做法是不合法吗,是践踏人权的吗,我们难道应该接受这些不平等条约吗,我们不应该争取我们的权宜吗?”
郑宏途觉得这回小叶应该与他意见能达成一致了,可小叶还是继续反驳他说:“我们争取呀,抗争呀,有什么用嘛,像我们这种没有背景的人,不管到那儿都是不受尊重的,这就是目前我们国家的现状。”
郑宏途情绪昂奋地说:“无论地位高低,背景如何,每个人都应该有他的话语权,只要我们每一个人都发出自己的声音,管理层就不能视而不见,我们的目标就一定能现实。”
小叶忽然大笑起来,郑宏途正被笑得不知所措,这时徐蕾来到两人近前,问他们讲什么笑话呢。小叶点指着郑宠途对徐蕾:“这个人真是有意思,就像过去的革命党人似的。人家要鼓动我们与资本家做斗争呢。”
徐蕾自然是能猜到郑宏途对江小宛说了些什么的,徐蕾半玩笑的口气问郑宏途:“你是不是又在给人家小姑娘洗脑呢,又讲你那一套什么人权呀,平等之类东西呢。”
郑宏途一脸无奈地说:“我真不明白,你们怎么都觉得我讲的这些都很可笑呢,难道这些不对吗,不该提倡吗?”
徐蕾叹息道:“提倡有什么用呀,这人跟人本来就不可能平等的。上海市区写字楼里的白领与我们工业园区工厂里的农民工能平等吗?首先这工作环境的标准就不平等,白领有白领的工作环境标准,农民有农民工的工作环境的标准。上海市区的那些白领,装修过办公室,甲醛超标,或者稍微有点异味就受不了了,就觉得身体受损伤,就要求企业要给她赔偿。再得个所谓空调病啥的,那就得修工伤了。可你看看我们各生产车间的环境有多恶劣,高温、粉尘、气味,噪音、腐蚀……多的不得了,要是工人像写字楼的白领那么娇气,矫情,那厂里还不天天吃官司呀,那工业园区的工厂全都要垮掉了。”
小叶接着开导郑宏途说:“咱们呀,做好自己的事情,别操那么多的心,咱们出门在外能管好自己就已经不错了。再一个,你也以为车间里的工人真需要你的帮助,其实人家一点也不比咱们过的差,就工资就一点也不比咱们低,而且人家还亲戚朋友一大堆,互相能有个照应。”
徐蕾继续开导着郑宏途说:“是呀,我们能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很不容易了。李凤巧以前常说:我们做工作,尽量要做到三个满意:老板满意、政府满意、员工满意,可是真做起事儿来,那儿能事事能讨得上上下下都欢心呢,能做到如老板的心意,能合乎法律,让政府挑出不毛病,这就很不错了。”
小叶说:“当然首先要保障老板满意了,如果老板不满意,我们连自己的位子都保不住,还怎么去做事?至于工人是不是满意,那到不是很重要了,只要最低限度的满足他们的要求就可以了。”
郑宏途虽被徐蕾、小叶轮番教导着了一阵,但他依旧坚持己见并气势不减,他反驳说:“你这样考虑问题是不对的,我们为什么要把管理层摆在与工人对立的立场上考虑问题呢?”
徐蕾反唇相讥道:“你得了吧,我们做人事行政工作的当然要站在企业的立场上考虑问题,站在企业的立场上就是站在老板的立场考虑问题。为老板争取最大的利益,那就要尽量压榨劳工的利益。听江小宛说:她在大学是学《劳动与社会保障》专业的,连她都说:其实学校学的那一套管理方面的知识,跟社会上企业实际的需要根本就是脱节的,现代管理强调激发员工的创造力,可是企业更需要员工的执行力,执行力是建立在员工服从性的基础上的。再一个,现代管理学非常强调人性化的管理模式,强调保障员工的利益,而其实呢,企业只有压榨员工,才能保障利益最大化。”
郑宏途继续反驳徐蕾说:“我们不能被很多利益,很多利害关系所左右,而失去了做事的公正,做人的良知。再者,站在老板的角度考虑问题,不等于就一定得把工人放在对立面,你不应该把企业的利益与员工的利益摆在对立的立场上,我们的管理工作应该把企业的利益与员工的利益相统一起来。”
徐蕾回击道:“我看你这人就会纸上谈兵,遇到你算是没治了。算了,不跟你说了,本来好好的,跟你说着说着还来气了。”
这时李凤巧来了,打趣几人道:“开辩论会呢,继续辩论呀,要不要我给你们当裁判呀?”
小叶和徐蕾见领导来了,立刻闭口不语了,郑宏途却不知趣,他谈性正浓,又把工伤事件拿出来讲了:“我觉得我们对铸造车间的工伤事故处理的很不合理,受工伤的工人,不要求治疗,只要求休息,他这个要求并不算很高,应该给他算做工伤,在他休息期间不扣发他的工资。如果我们这样来处理,可以说是对企业来不会造成任何损失,可是我们拒绝他的要求,企业就会失去人心,工人们工作热情就会大大降低,会影响到团队的凝聚力,这对于企业长远的发展是很不利的。……”
李凤巧听得好不耐烦,真想训斥他一顿,但是现在毕竟吃饭时间,一天工作下来就这么一小会放松的时刻,这会儿是不该给人脸色看的。再说李凤巧已经不是本部门的主管了。李凤巧便耐心给郑宏途解释说:“你怎么还没有转过弯来呀,申报工伤一定要有依据的,随意按照工人要求给他们申报工伤,不能说对企业就没有多大损失,这损失的可是制度的威权性。”
郑宏途叫上了真,接着说:“工人们到医院开医疗证明有困难,那么厂里为什么不出面带受工伤的工人到医院做医疗鉴定呢?”
徐蕾忍不住插话说:“那儿有这样的道理,他们申请工伤、病假,我们还得想办法给他们开证明,还没听说那个企业会这样做呢。咱们要是开了这个先倒,以后恐怕有成百上千人的排着队,要求我们帮他们开证明了,我们那儿有那么多人手办这种事儿。”
李凤巧说:“工伤的事情,我是反复想过了的,我们的做法没有什么不当之处,如果是那个工人烫伤后就被人送进医院,那当然我们要管的,要按工伤对待。可是他没有被送到医院,这叫我们就很难办了。那些工人又那里能理解我们的难处呢,希望你多向他们做些解释工作,你呀,可千万别总是被那些工人牵着走。”
郑宏途说:“可我还是觉得,一个好的企业应该考虑到员工的健康问题。我觉得我们企业应该有简单的医疗室,以后遇到类似的事情,就可以先做一下简单的处理,员工就此也可以感受到企业的关怀。”
徐蕾嘲讽道:“是不是再办个托儿所,小学什么的,那样不就解决了有子女职工的后顾之忧了吗?”
李凤巧解释说:“过去国企就是那样的,托儿所、医院、小学、中学统统都有的,后来中央一声令下,把那些都砍掉了。连国企都不办社会了,我们为什么还要把国企扔掉的垃圾捡回来。”李凤巧说完这几句话,觉得没有必要再跟郑宏途这个书呆子纠结下去,就找了个理由离开了,她可不愿意浪费这本该轻松一下的时间,去谈这些不轻松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