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如果董事会复杂，那么中国企业只要拿出足够的钱，就能争取到足够的支持总有人是只看钱的。

但现在老头儿不但看钱，还要看人。

月光公司还愿意打这一场没有胜算的仗吗？

张美犹犹豫豫地说：我觉得客户应该不会马上泄气，总要搏一搏的。你知道，在中国做企业也很难，能做到他们那份上，应该是什么都见过。只要干就有机会，不干才真的是没希望。

我没吱声，心里想的是：毕竟客户的初衷是转移上市公司资产。虽说是假戏真做，但这剧本越来越艰辛了。我也相信月光是中华狠货，但是对于“假戏真做”，他们有没有这么充分的心理准备呢？

eddie：好吧，对我们的工作安排有影响吗？

张美耸了耸肩：对我负责的范围没什么影响万理，对你那边似乎有点影响吧？

我顾左右而言他：也没什么影响，我这边现在主要是对接paul，需要去了解一下那个“包装能吃的酸奶”需要多大投入以及销售预期，还有“减糖计划”对未来五年成本到底有没有影响，以及植物蛋白提取技术究竟值多少钱……我操，paul这个混蛋完全不配合啊，真想杀了他。

我看了看时间：快晚饭了，咱们去会议室露个面儿吧？

正说呢，有人敲门。

是李公子。李公子是李董事长的儿子，正就读于haas商学院。尽调这一周，李董事长把儿子从西岸叫过来，全程观摩“多好的实践机会，万总你说是不是，不用管他，他就是来学习学习，不妨碍咱们工作”。

李公子确实做到了这一点，全程尾随，一言不发。

我：唉？

李公子：忙呢？

我：刚忙完，有事你说。

李公子：钱总让我过来看看您这边忙着没，没忙他们过来，跟您这边开个会。

董事长家教可以，瞧人家孩子这会说话儿！

我们仨就赶紧过去呗。

会议室气氛并不紧张，甚至能感到融洽，李董事长瘫在椅子上，核心部众环绕。

董事长：来啦？来来，腾个地儿。

于是有人就起身回房了，只剩下董事长，钱总，吴总，李公子，我们这边是三个人。

董事长：怎么样，eddie总，万总，张总，今天听穆勒老先生一番话，有什么感受？

我：感觉穆勒先生为人挺直爽的。

董事长笑：是，美国人都这样吗？

我故作轻松，笑着转问eddie。

eddie：穆勒先生是用对待美国人的方式对待你们，希望你们没有不习惯。

董事长：要是跟美国人谈生意都是这样，那我们还高兴呢。这多直接，多简单啊。

eddie：刚才人家顾问还问我们觉得今天谈话的效果怎么样，满意不满意。

董事长：你们怎么回答的？

eddie：我说，我们正在整理资料，还没来得及跟客户沟通。

董事长笑：看看，可见美国人也不都是像穆勒老头儿那么正直，人家来探听虚实，你们避实就虚。

只能但笑不语。

董事长：我们觉得今天的谈话不错，含金量很高，提升了我们对美国市场的认识也增强了我们收购的决心。

哎呦喂！果然中华狠货。不会是当着部属的面儿硬撑着吧？

董事长：我们刚才也碰了，老头儿是给我们出题呢，要是想拿下他，就得交上圆满的答卷。你们说是不是这个意思？

我们三个气沉丹田控制表情缓缓点头。

董事长推心置腹：都是干企业的，美国人也不用把自己想得多高级。当然，穆勒先生提示了我们，美国市场具有我们所不了解的特点，竞争局面也比较复杂但是，哪里不复杂？中国市场就不复杂吗？恐怕不是这样吧。都复杂。万总，张总，你们都是顶级商学院毕业的吧？美国人的管理科学，最重要的是什么？面对陌生市场，如何破解？

我哪能那么实心眼儿啊，我：您说。

董事长：就是人嘛。把对的人放在对的位置上，题就解了。所以今天的谈话，验证了我们最初的判断乐慕是个好企业，如果收购成功，我们不折腾，让他们按照既定计划发展就行。不过我们应该力争留住现在的班底，比如ceosean，paul博士，还有营销总监那个营销总监好像对我们不太友好，不过没关系，以后加强沟通（营销总监就是用大麻酸奶揶揄我们的那个人）。

我们仨又气沉丹田控制表情缓缓点头。

董事长：我们决定再给你们加一项工作，钱总会交代给你们，我们先吃饭去，你们受累再跟钱总开个会。

【115】别冲投行撒气，您撒不着

钱总笑吟吟地目送大家出门，直到大门关闭，直到脚步声消隐在地毯中。

转过脸来，钱总目光锐利地瞟了我一眼：其实就是一点戏都没有，是不是？

会议室没有按纪律放下百叶窗，阳光斜射进房间的一角，我对面的钱总，连眉毛都透露着疲惫，眼袋，黑发中夹杂的白发，一瞬间暴露了他的年纪。

eddie：我们的确遇到了很大的困难。

钱总不理他，凶狠地用中文对我发问：这里面有没有你们的责任？

我血气上涌脸上一热，但仍装作不解：怎么了？

钱总暴怒：我们今天，被美国人奚落了一顿，你敢不承认？我们不远万里，花了钱来这里，是来收购他的，不是被他们奚落的！

我不语。

钱总：你能说这里面没有你们的责任？你们是我们的顾问，你敢说你们对这个局面一点责任都没有？

钱总这个问题很像eddie质问vanderkaay“给我们造成万把块经济损失”那句，我们是顾问，客户被奚落，我们肯定有责任啊。

但多年的训练让我的回答脱口而出：我们都是按照行业规范、合同规定履行责任的。

钱总怒目而视：你把行业规范拿来，我看看哪条写了我们应该被这么粗鲁地对待。

我大脑飞速地运转，判断钱总这是要干嘛。

两个可能，第一个可能是因为老头儿对中国企业表示了坚决的不认可，下不来台，迁怒于我们；第二个可能是灰心了，不想干了，找碴儿，目的是少给钱甚至不给钱。

这都是甲方和乙方常见的撕逼术。

我答：我们是想干预来着，是你们自己说，顾问的事顾问去谈，你们关心乐慕的发展，那我们还怎么干预？别说我们，对方顾问想干预都没法儿干预。

钱总一摆头：万总留一下，张总跟你老板也吃饭去吧。

我跟钱总对话如下

钱总痛心疾首：万总，现在根本的问题不是聊得来聊不来，老头子对中国企业这种坚决不卖给你的态度，你们事先不做功课吗？

做你奶奶个腿儿。

我回：董事长有什么想法吗？

钱总：董事长非常气愤。

我：不是说谈话含金量很高，坚定了收购信心吗？

钱总：他能当着员工和儿子的面儿趴架吗？

我假装恍然大悟：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