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打个飞的去吃饭（上）

跟月光公司的初次接触，我给自己打85分。我估计他们很快会进一步联系我。大企业，又是上市公司，既然开始考察顾问，那一定是有收购目标了。目标不等人，他们应该会比较快地确定外部顾问人选。我不至于第一轮出局，只是不知道其他入围选手都有谁。

接下来的一周，我一有空就蹲在网上，先是去兼并业的“京东网站”看看最近摆出来卖的、跟乳业有关的美国企业都有啥，然后按图索骥，看看这些待出售企业的年报、公告、投研报告，包括各种乳业新闻。“先知”分析师也很给力，好好帮我把国内的乳品排头企业跟国际上的巨头对比了一番，交了一份行业数据分析给我。上下班路上，我还顺手学习了下月光公司的历史与现状。一周下来，光关键词的笔记就随手划拉了好几页。过了几天，我把它们按记忆又整理到了云笔记里，整理完对照原网页又订正了一遍。

果然，有天中午突然接到赵总电话，问我在哪。

我：在公司啊。

赵：我在上海。你看你今天能不能过来一趟。月光公司的董事长今天晚上有空，请我吃饭，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我：那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我让bella给我订去上海的机票和酒店。

bella：订几晚？

我：先订两晚，（想了一下）不，三晚吧。

打个飞的只为吃饭？老赵这样的人，不可能干这么浮夸的事。

准时赶到吃饭的地方，就李董事长，钱总，赵总和我。今晚一定是具有决定意义的一晚。

钱总比在北京见面时显得放松一些，董事长跟赵总年纪仿佛，挺爱笑，挺随和。

赵总并没有隆重介绍我，只是随便说了句：小万，我小兄弟，跟钱总见过了是不是？

钱总说：是，万总给我们上了一课。

我想起麦韦跟我说的“小师弟，胖乎乎，特有意思”的话术，赶紧化身小兄弟，说月光公司是知名公司，有个机会登门太难得了什么的。

钱总笑眯眯地说：万总谦虚了，脑子清楚，业务又熟，不愧是顶级投行出来的，盛名之下无虚士。

我刚要再谦虚，钱总说：我可不跟你瞎客气，《9号文》和《29号文》都是新出的，万总张嘴就说的上来，可见平时留心了。

我：吃这碗饭，肯定得留心啊。

董事长：不聊工作，先吃饭。

吃饭的时候主要是董事长和赵总聊，说了说资本市场的动向，公司头三个季度的经营情况，还有增发股票什么的。

说到增发，我耳朵就竖起来了，是为出海弄笔钱的意思？

果然就是，钱总也加入进来讨论，仨人没避讳我，董事长还对我笑笑。

谈了一会儿，董事长问我：万总，并购的款项一般规定多长时间到人家账上？

我：一般约定分几个阶段支付……

我仔细地讲了讲情况，董事长又问了一些细节问题，这次我不再笼统回答，尽量展现自己的专业能力。

董事长对我的表现表示满意，冲我举了举杯。

老赵旁边说了句：小万虽然年轻，还是挺稳的。

然后仨人一起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先是报以小弟的傻笑，继而发了一个大招儿：我刚干这行，做的第一个业务就是乳业公司并购。

果然，董事长和钱总都露出了关切的表情：哪家公司？

我：内德公司。

钱总：嚯！

说着不由自主看了董事长一眼。

难道月光公司是要收购内德公司的资产？

董事长：内德公司，全球十大，美国第二，是我们学习的榜样。还是在美国好啊，能随时接触全球顶级企业——你当时给他们做什么业务？

我：都好多年前了，也是做并购，他们当时在扩张，收购了好多区域性品牌。其实内德公司是靠收购才做成全国性的企业的。

董事长：具体能讲讲吗？

我：具体的技术细节也不是太多。他们看准了哪个公司，我们就去替他们接触——收购本身不太困难，当时内德已经做完全国市场的整合工作，吞并了很多区域性的乳业公司。那势头，可以说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只要它看上的，基本都放弃抵抗，卖个好价钱算了。我们帮它做的那一轮收购，主要是价值链的增值，它去年出售的那一块业务就是我们帮它整合的。

董事长点点头：我们也看过那块业务……

看过？怎么个看法？尽调过？报价过？还是就是在网上看看新闻？

不知道这个问题的深浅，我轻轻点点头，没接茬儿。

钱总：万总，你作为一个美国人，觉得美国的乳业市场前景怎么样？

我：前景应该不坏吧。美国牛奶全球产量第一，而且基本都本国市场消化了。这产能、消费能力，谁能比得了？——但是我得说明一下，我还是中国人啊钱总。

钱总：那我纠正你这个中国人一下，牛奶产量第一的是印度，不是美国。

我：啊？

钱总：印度牛多嘛。产奶也不非得是黑白花的牛，什么牛都能产奶，比如水牛。

我：嚯，这个真没想到。

钱总：所以说，产量不说明问题。

我正色：对，刚才我草率了。但我还是觉得美国的乳业前景广阔。在美国，什么行业的游说集团发达，什么行业就差不了。美国乳业的游说集团就很发达，而且不是现在发达，是50年前就很发达，一直发达到今天。原来美国农业有自己的行业组织，可是行业组织里，种植业是一帮人，畜牧业是一帮人，种植业这帮人希望谷物价格高，畜牧业那帮人希望谷物价格低——因为要承受饲料成本，二者有矛盾。最后美国的奶农愣是把自己从农业里给摘出来，单成立了一个行业组织，跟农业并列——所以美国的乳业不单是一个行业，而且是一个政治集团，实力不容小觑啊。就比如他们能在农业部下面成立一个专门的牛奶推广组织，叫全美乳业推广研究会，ndprb，专门负责推广牛奶消费。

董事长：听说过，一个政府部门。

我：对。它的使命就是推广，行业组织的使命就是给美国牧场弄财政补贴。如果没有财政补贴，美国乳业的产能哪能年年增长、原奶的价格哪能那么稳定，美国哪能有那么多乳企，还能进全球全十。人家美国政府这钱花的值，一举解决了下游企业的后顾之忧。我看中国很多乳企还要自建牧场，也太分散精力了。

董事长：嗯，奶源确实是中国乳业的痛点。

我：当然了，有时候有利条件和不利条件也会互相转化。当年我做内德公司的时候，他们还是资本市场上的十年十倍股，现在市值也就是当年的1/4吧。我感觉，就是因为上游奶农用力过猛了。

董事长：怎么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