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总呵呵一笑：看来美国人也是这思路啊，难得糊涂啊，是不是万总？

我笑说：主要是你无权干涉企业决定。

赵总：如果这个企业是纽交所上市公司呢？你作为它的券商或者财务顾问，你有没有信息披露和监督的义务呢？

呃……我失语了……

美国的制度环境跟中国能一样吗，再说了，我作为美国公司，也没有义务对中国证监会以及中国投资者保持忠诚。

但这话不能说，太有优越感了，我反问一句：那您那个朋友是怎么处理的？

我的犹疑让赵笑的停不下来：跟你一样啊，心里二虎！他都吓的睡不着觉。

我也笑：必须的啊赵总，太瘆得慌了。

又补了一句：赵总身处高层，了解的事真多。

赵总：了解的越多，反而觉得了解的越少。你听我给你分析——我也是这么跟他分析的——你说企业这么干，为什么？图什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企业的开采技术高，别人的贫矿，对于他们就是富矿？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次收购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矿，企业有其他目的呢？——毕竟是战略资源是吧？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是白扔钱，万一企业的目的是置换出款项来干别的，比如买航母呢？万一国家需要企业这么干，目的是跟当地政府达成什么政治合作呢？

赵总：你要知道，国企有社会责任，很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据我所知，这个企业在国内各地建的炼化厂，大半都是赔钱的，以至于很多时候，他建了炼化厂也不开工，因为开工赔的更多……所以我觉得，不能用单一的指标去衡量国企的海外并购交易，很多事不是我们干活的该知道的，我们也不想知道。这就是我想说的，我做金融的个人逻辑。

我陪着笑脸说：赵总“不想知道”这四个字儿，绝了！

我不知道这样的人，我是该直接啐，还是扑通给跪！

打完球出来，老子只想回家躺着，这特么真是……

老子笑也笑不出来，哭也哭不出来，只能说，我的祖国啊！我心痛你靠毁了青山绿水留守了几代儿童好不容易攒的那点美元！

【26】老赵其人其事

我又得定定神。

感觉我回国以后经常需要定定神，大大小小的逻辑丨炸丨弹一个接一个粉碎我的三观。

赵总一番点化，我思路又变了，觉得阳光公司实在是不容错过的好标的，一连串的题材让我的想象力插上了翅膀，我得快马加鞭，赶紧插一脚。

不过这次我向纽约汇报之前得把工作做充分点。

第一件事是再把老赵这个人研究一下。

大大反腐力度这么大，万一老赵底儿潮，惹上麻烦进去了，阳光公司在外头没人罩着，能瞎了不？

我也没人可问，还得问麦韦。

午饭时候，我假装轻描淡写地跟他们俩说早上跟老赵打球了。

麦韦很羡慕：唉妈，看来我也得学一下高尔夫了。一块儿打场球，三四个钟头，啥事都谈好了。

岳迁笑说：还是别学了吧，学了以后每次发债都找你打球怎么办？

我问什么债。

岳迁说：上次一起吃饭，赵总“不经意地”对麦韦说“我最近在帮某某公司发债，你对公司债有没有兴趣，利率还可以”？你没听见？

我：没听见啊，我没挨着他坐。

麦韦：我操，我要是也没听见有多好。

我说：你要是不想买，你就说没钱呗。

麦韦：他们公司刚帮我做的增发，我账上有多少钱蒙不了他。

岳迁补了一句：人家就是知道你账上有钱才开这个口。

我嘿嘿笑：对对，人家的脚要踏石留印，手要抓铁有痕。哈哈哈哈哈哈。

这是我刚从朋友圈里学的语录，我还觉得挺幽默呢。

总之，我理解麦韦面对的局面，这么大腕喊你掺和一把，是看得起你。必须买。

但我也有不解：我操，老赵也够累的，连这种技术含量的活儿都接。

麦韦斜我一眼：万理，你说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让我们操心？你这智商可又欠费了啊。

我：啊？我哪句话说错了？

岳迁：接这活儿没毛病啊，这活儿老赵找的，百分之七八十的费用都得给他，你们不都这样吗？谁拉的活儿谁挣大头儿。

我：可是这应该不是他的活儿吧？发债有单独的团队啊。

麦韦：哎呀你较这个真儿干嘛，这就是搂草打兔子，既然活儿送上门，就一勺烩了呗。他一看我这边有钱，那边缺钱，给你们一勾兑，成了。能费他多少事？

我：嗯嗯，倒也不是较真。你赶紧预备钱吧，指定得买啊。

麦韦：你说说这事儿，企业手上但凡有点钱，多少人盯着！这钱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我笑：得了啊麦总，这钱还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难道是你卖屁股挣的？少来劲啊。

麦韦也笑：我屁股要这么值钱，我可以为了公司出去卖一把。

我：你们这回融资机构做尽调了吗？签对赌协议了没？

麦韦一扬胖脸：我们不接受尽调，也没对赌，投资人对我们充满信心。

我笑：你看看，既不做详细的调研，你们还没有业绩承诺，毫无成本地卷走一个多亿，可见，最心大的还是我们干金融的，心又大，手又松。

麦韦也笑：你也少来劲啊，你们是从自己兜里拿钱给我？你们那钱的来路，跟我干广告挣钱，能一样吗？我特么刚做了一单库尔勒的生意，去了八趟才谈下来，签完合同一算，里外里拢共挣了四千块钱。四千块钱！大哥！40张毛爷爷，每一张都沾满了劳动者的汗水！

我还是笑：你还来劲来个没完了你！我问你，你是不是个人资产上亿，你是不是亿万富翁？你这亿万富翁怎么当上的？还不是靠我们干金融的帮扶，你才当的上。你是费劲了，你也没白费劲啊对吧你。我们帮扶了半天，你亿万富翁了，我们还是打工仔，班儿逼，让你帮着买点债你还磨叽……敢情我们干金融的都得白给你忙活你才满意啊。

麦韦：唉你说你这人，我跟你谈现金你跟我谈资产，我这亿万富翁是纸上富贵负债的不说，说起拍现金，你有钱我有钱？你挣钱容易我挣钱容易？你挣多少钱咱不知道，就看看老赵，手里过这么多企业，随便给企业串串钱，又落了人情，又挣了业绩，一年个人收入上千万，稳稳当当，合规合法！他一人一年的收入，顶我这儿一百多人一年的收入，还带我这两层半房租！

我抓住话头：还合规合法？难道还有不合规合法的吗？

麦韦说：那人家哪能告诉咱。

正好岳迁就问麦韦：你估计发债这个事，老赵这么积极，里头有点什么没有？

麦韦严肃脸：你们别乱说。老赵名声特好，我反正没听有谁背后叨咕他。

我继续推进：老赵有什么背景没有啊？我觉得他气派特大，我跟他站一块儿直接能让他的气场活埋了。他是不是什么红二代？

麦韦压低声音神秘地说：你算问到点儿上了，但你没猜到点儿上。国内干金融和干金融的可不一样，干银行拉存款的是一帮人，干券商玩资本市场的另是一帮人。后头这帮人里人精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