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韦：先让岳迁给跑去吧。

我听这话里有一丝异样:怎么了？

麦韦冷笑一声：拿人钱财还不替人消灾。

我：什么意思？

麦韦：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在我这儿拿一份钱，还在老卫那儿拿一份钱。

我：呃？我没太懂。

麦韦：他之前闲着，同学开公司，他都给帮忙弄弄财务什么的，后来老卫业务量大了，就专门请他在老卫那儿当财务总监，算个partime吧。后来我请他来我这，特地跟他说，咱们兄弟一起干点大事，就别忙乎别的了。我以为他就把老卫那的事辞了呢。

我：也许老卫没他不行呢。

麦韦：不合适吧。一个人能有多少精力？全心全意干一件事都未必能干好，他一手托俩？不能为了自己挣钱耽误别人啊，这回老卫出事，你岳迁能说你没责任？

要论最后一句，麦韦说的没毛病——发票可不是跟财务有关？

我又不做声了。说实话，回国这几个月，我已经感到国情、人情之复杂勾连。我之前简单地以为，哥们儿们在国内都是守望相助、携手奋进，拥有事业、爱情、家庭多重幸福的全乎人儿，回来以后逐渐认识到，都不是生活在童话里，鬼知道他们经历过什么。

【18】原来是买票

岳迁第二天就来上班了，情绪不高，中午过来参观我办公室。

我：老卫那边事处理完了？

岳迁：哪那么快。

我：到底因为啥事啊？

岳迁：就是开发票那点破事。他卖个设备，从德国进口的时候写的是啥啥啥，卖给国内客户的时候，写的跟原来不一样，少俩字。

我：这么严格？

岳迁：主要是监管要求，发票前后不一致，牵涉到好多问题呢。

我：那怎么办？

“找人。”

我：老卫为什么要这么干呢？

岳迁：客户的要求呗。

我：国内够严格的啊……

正说呢，麦韦一推门：走啊，吃饭去。

我们就在大楼底下的食堂吃，下楼便是。

麦韦也问起这事，岳迁回答的又快又短促，他们俩讨论的方向我完全听不懂，就觉得莫名其妙有一种紧张的气氛。

我能记住的就是，麦韦问，金额多少。还问一共几张。还问是不是“都是一个公司的”。

最后几个问题把岳迁激怒了，麦韦问：是你介绍的吗？

岳迁不答话。

麦韦又说:买这种最好多分几个公司，不过是不是老在一个公司买有返点？

岳迁：人家公司的事你能别问这么细吗？

麦韦俩眼一瞪：我不问清楚怎么帮你们找人啊。

岳迁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说：你直接问老卫多好。

麦韦：这里头事儿多了，老卫自己都未必清楚。

岳迁把筷子一扔：他当老板的不清楚，我这理账的清楚？这么大金额，我能替他做主？我一个月拿他五千块我犯得上顶这么大雷？

麦韦：你用不着跟我解释，我信不信没用，法院信才管用。这种事老板和财务都跑不了，你们这金额三年起判。

岳迁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神色，盯着桌子不说话。

我懵逼了。

吃完饭岳迁说了句“我去办点事”，先走了。

我问麦韦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我一句听不懂。

麦韦叹了口气：还不是买假发票的事。老卫小公司，很多支出都没有发票，没有发票，公司账都平不了，就得买发票冲账。有时候能用普票冲账，有时候就得买增值税发票，买卖增值税发票违法。现在税务局封了他们的账，不知道是税务局的专项行动，还是公丨安丨税务联手的专项行动，要是公丨安丨的专项行动，他们就等着被判吧。总之，他们这事儿，不小。

我：我操！

我：那怎么知道是哪个部门的专项行动？那是不是如果是税务查税，补税就行？

我：买假发票，咱们上学那时候中关村净干这个的，还有哪？

麦韦：多着呢，逃税50万以上，起步判三年。

我听的目瞪口呆，半天才说：你说的跟岳迁跟我说的完全不一样啊……他说是因为发票开错了抬头。

麦韦：他这人没实话，也就糊弄糊弄你，糊弄不了我。这里头肯定有他事儿，他跑不了。老卫那个活傻子，你让他找卖假发票的公司，他也不知道上哪找去。岳迁干这么多年财务，肯定是岳迁给找的。而且我跟你说，这种公司就是专吃小公司会计的，你公司在我这儿买假发票，我还给你会计返点。卖假发票是没本儿生意，利润高着呢，返几个点招揽客户，没毛病。一百万返3个点就3万，坦坦地。

信息量太大，我彻底懵逼了，在电梯口连告别都没告别，就默默地拐进了自己那边。

【19】安家东二环

当天晚上，我没直接回家，先去我的“新家”。

说了这么多，一直没交代我回国后的个人生活。

我回国，我爸我妈高兴坏了，天天给我做好吃的，每天早点都摆一桌子，二老不惜在家起锅，油条油饼炸排叉……各种小时候爱吃的碳水花样登场，我这花大钱才控制住了的体脂率啊！很快我就在办公室附近的酒店办了一张游泳卡。

跟父母住真的很不错，就算早出晚归，天天吃口饭，也能刷孝心。当然，矛盾就是：我已经习惯了自己打理自己的生活，二老一全面介入，我还有点不适应——在纽约我每天换下丨内丨裤袜子往脏衣篮里一扔，攒多了洗衣房一洗，现在只要我一扔，我妈准帮我手洗了，害得我天天四处藏裤衩袜子。还有就是每天都要通知他们回不回家吃晚饭，这点相当烦人，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按时回家啊！后来解决办法是：除了周末我都不在家吃晚饭，反正麦韦也很少回家吃晚饭，没宴请的时候我就去游泳健身。

虽然我大刀阔斧把麻烦都砍了，但还有一点遗憾，就是——家离办公室太远了，每天从西北五环外赶到cbd，全程30公里！

我先是开我爸的车，不行。我在美国倒是学会了开车，但没买车。因为一直住在拥挤的曼哈顿，别说开车，停车都没地方，所以我车技不太行。头一次上路就觉得北京开车太特么恐怖了，光看别的车并来并去我都紧张得手心出汗，自己基本不敢并线。然后停车也太恐怖了，办公室地库的车位我停了十分钟才勉强停好——不光我，很多从美国大农村回来的人对同胞们的停车技术都佩服得五体投地，美国大农村，车都随便停，真没练过见缝插针的技术啊。

那就别自己开车了，打车！也不行，打车一个钟头，不堵车的时候车费100，堵车的时候没上限，每天来回200多块，一个月光打车打掉4000多块，太夸张了。司机还没一个爱拉我的。

拼了，坐地铁，在纽约还不是每天坐地铁！那时16号线还没开通，我要先打车到西苑，坐著名的起始站《安河桥北》的4号线，在海淀黄庄倒10号线到国贸。全程将近两个小时，只有被五环路蒙住的双眼和困在地铁里，从来没有遇到过董小姐和宋冬野。这样再加上我下班打车的一个小时，每天通勤三个小时，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