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犯错不要紧，只要藏得深

铁打的公司流水的兵。空降的X项目总监是个ABC，叫巴扬，中文水平相当赞，但还是配了一个女翻译，做一些文本翻译工作。

巴扬，正名巴扬斯基，一个脱衣有肉穿衣显瘦的高个儿汉子，据说有四分之一俄罗斯混血，五官参照王德民年轻的时候。前台妹子第一天就很花痴地问他的身高，他说一米八几吧。妹子不死心，继续问，那是一米八”几”啊？巴扬回答：一米七九。于是巴扬的准确身高第一时间传遍公司的大姑娘小媳妇的耳朵。重点不在身高，比例好啊，羽生dd172照样大长腿啊，巴扬黄金比例，一身线条一看就是练过的，女王一个孕妇都死盯着人家看了好几眼。

在我见到巴扬的三年里，他只穿黑色衣服，黑衬衫黑裤子黑皮鞋，绝对禁欲系，奇葩的是他没有黑西装。一般10-40度都是黑色磨砂质感的黑衬衫，10度以下加一件巨大无比的黑风衣，穿的跟哈利波特似的。

巴扬的空降比较少见，是裸降，一个人都没有带过来，连小翻译都是现招的。到了以后也不知道在干嘛，一个人一台电脑，坐的离我们远远的，自己捣鼓东西。一个月以后，巴扬列了一张公司内部的夹喇嘛通告，需要策划多少，设计多少，客服多少，需求标得非常细致。

这个做法和主流的不太一样。我们一般是先去刚刚做完项目休息中的闲杂人员中去找，然后不够的，或者有特殊需求的，再通过内部照片补足。巴扬一上来就内部招聘，这是摆明了要跟其他组抢人。一开始我以为他是个有侵略性的主，后来发现他只是本性简单粗暴，很有苏区遗风。我非常好奇他跟女王pk会怎么样。

巴扬的招聘也是当时一桩大事，各个项目组人心浮动，产品总监们人心惶惶。根据公司的核心价值观，公司内部的跨组调配是非常鼓励的，意在营造一个活跃流动的氛围。但是实际上，你要从a跳到b的话，就算你找了b，b就算觉得很喜欢你，但是b的老大也会考虑到跟a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选择不收人。巴扬就不一样了，他根本不在乎别人对他什么看法，他觉得好的东西好的人就会一门心思去争取。

举个例子，他在公司电梯里看到电梯门的招贴画设计特别好玩。是一个高跟鞋女人叉开的M型大腿，每次电梯门打开的时候，那腿就很销魂地分开了。巴扬觉得很喜欢，问是谁做的。小翻译跑过去一查，是小花同学。好么，他直接跑过去找小花喝茶。小花原来位置待得好好的，巴扬跑去三顾茅庐开了高价，终于请过来了。于是巴扬跟叶叔、阿飞就这么结下了梁子了。他自己还不以为然。没过多久，等他的项目组人头差不多凑齐的时候，他收集的梁子已经差不多可以用来盖房了。

巴扬跟女王的初会也很精彩。他从男厕所出来洗手，女王从女厕所出来洗手。两个人就在厕所门口开始聊天。

巴扬开门见山：“12月我的东西要出货，你给我安排下。”

女王笑道：“别人的不敢说，你的需求自然是第一位的。我已经安排了，到时候三个渠道的头条开门红归你。”开门红是黑话的一种，就是网站首页全屏广告包场。是一种很霸气的广告投放方式，在以前我们是从来买不起的，不过现在市场部独立了，自然财大气粗一点。

巴扬道：“有A+渠道的么？”

女王无辜状：“我已经给你三个渠道了呀，A+是我们自有广告，年前就被订走了。”

所谓自有广告，就是说这个广告是我们自己的网站广告，不需要付广告费，免费使用。正因为一直是免费使用，所以不计入成本，让各位产品总监虎视眈眈。

巴扬道：“你是市场总监，谁要走的，你给我要回来就是。”

女王一边补妆一边道：“你别为难我，3个渠道已经给你很大支持了。都这么给出去，以后别人看了也找我要，我怎么办呀。”

巴扬正要说话，一直在里面偷听的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出来对女王说道：“让让，洗个手。”

女王侧了侧身让出个洗手位，巴扬很潇洒的抬着头走了。

女王幽幽对着镜子说道：“求人办事，总得有个求人的样子。”

我意识到，从此，战场上不再是自己人玩儿自己人了。从阿飞手下脱离出来的那一刻起，市场部就被卷入了权利的漩涡。我们开始要在项目于项目，项目组于职能组之间斡旋，当我们给好处的时候，我们就是所有人的财神，当我们给不了好处的时候，我们就是所有人的敌人。没有人关心我们会怎么样，他们只关心有没有好处。

我们对其他人而言，是非常有用的人，深处权力的中心，亦是众人关注的焦点。但凡有一点点出错，那点错误就会成为别人手中的把柄。更可怕的是，出错的时候，人们并不出明明白白指出来，而是会收着藏着出错的证据，直到某天他们需要跟我交易的时候，才拿出来。

从现在开始，越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1，我不能出错。

2，如果我出错了，外面的项目组一定要有人第一时间告诉我。

3，如果我被人抓住把柄了，内部的市场部一定要有人能救我。

第一条几乎不可能做到。我的工作多多少少会有些疏漏，有些事情可大可小，有些事情可闭眼可上报，人缘好自然有人补漏，人缘差就会有人补刀。我小心再小心，仔细再仔细，挡住了自己的疏漏，却挡不住别人的暗箭。

周五蓝总的一个广告点击跟踪被我不小心输多了一个空格，跟丢了。于是周六周日两天的数据都没有跟踪到。

这种容易捅篓子的事情，公司往往安排两个部门的人一起做，所以我一直不是很上心，反正就算我出错了，对方接口的人一定会发现。这次合作的对子一个是我，一个是曾经一直在大海手下的周婷。平心而论，周婷是那种一板一眼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人，但是这次居然被调配到了巴扬的组，让我很是意外。我总感觉的巴扬不是那种喜欢平稳妥当没激情的手下的人。然而就是这个最让人放心的人，这次跟我一切监控的时候，没有检查出来跟踪丢失的事。

这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是在这快要破格加薪的关口，我不希望给任何人一个阻止我加薪的理由。于是我采取了最简单省事的办法，后台改了原始数据，把前几天的广告流量抽调一点，抹匀到了双休日两天，数据看上去就正常多了。

因为这事儿周婷也有份，跟她说了以后她倒是欢天喜地非常高兴。毕竟这事儿她也有错，这种对接失误造成的问题，犹如接力比赛中的掉棒，总有一个人犯错，但是追责起来，总是两个人连座。

我犯下的大大小小的错不少，不过能抹平的基本都抹平了。女王有时候心情好睁一眼闭一眼也就过去了，心情不好的时候拖出来骂一顿也不少见。

几天后巴扬直接找我要调整排期表。我一看老大来了，连忙祭出女王，说拍板流量这事儿不归我管，您出门左拐找女王去安排。

巴扬说：“女王手下你是最得力的，过两个月她生孩子去了，这事儿一样是你来处理。所以，小圈能决断的事情，我就不劳烦女王了。”

我纳闷儿了，我能有什么事情好做主的？

“我们的广告都有机动流量吧。”巴扬道。

“是。”所谓机动流量，就是占总广告量的5%的量，并不预先排期，而是先买下来了，等广告上档了，如果效果好的话，就直接追加。如果效果不好需要补量，填进去也很常见。

“这个要先现场效果，您现在跟我说，我也很难预估啊。”我无奈道。

“现场效果都是可以处理的。”巴扬冷冷地看着我，声音压得很低。

我靠，你这算是求我？我瞬间理解了女王洗手池边的不爽。

“你处理的周婷的事情，我很感激。我相信你的能力。”巴扬笑道，拍拍我的肩膀。

我现在开始怀疑自己在蓝总渠道上的错误，倒是是因为我的疏忽，还是因为周婷的陷害。

那个看上去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女生，总有一种让人很好操控的感觉。

可惜，如果我能操控的话，意味着别人也很好操控她，我总是这么后知后觉。

女王对很多事情不在乎。比如我睡过头，或者忙的时候跟她咆哮着发脾气，或者跟乙方扯皮。但是有些事情她不能容忍，比如数据的真实性。如果被她知道我没有跟踪失败，会被骂很惨。但如果被她发现我修改数据掩盖失误，她不会骂我，而是会很失望地叹一口。她会觉得我不是一个职业的数据分析师，扭曲和修改数据绝对有违职业道德。

对我来说，我宁愿她生气，也不希望她失望。她生气只是骂一顿而已，她要是失望了，就会动摇我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我不希望新来的实习生后来居上，成为她的第一副手。就像当初我后来居上，超越木鱼成为她的第一副手。

从这个角度说，巴扬很了解我。他的确喜欢简单粗暴做事情，但这不代表他在简单粗暴失败后，不会选择更加迂回的方式做事。他深凹的眼睛带着三分嘲讽，掐准我的弱点，准备把我往火坑里带。

我知道，如果我这次顺从了，还有下一次，下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