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第二天下午才要去见客户，胡云龙却不敢睡觉了，他怕自己一睡就醒不过来，错过了谈判。他和Tony找了家桑拿，在里面找人给按摩的半天，一直保持着清醒状态，坚持到了上午，回到了办公室。

Tony和胡云龙一进入MBI的会议室吓了一跳，所有和移通相关的老板几乎都在了，十几个人都在激烈的辩论着，到底谁去见王芸生合适，Dennis是肯定不适合去的。

“Tony你来了，赶快给客户打个电话，说我去见他，Dennis在美国开会呢，去不了。”是罗兴邦在说话。

罗兴邦是产品部的中国区经理，和Dennis的区别是不负责香港和台湾，也负责审批价格，的确是最适合的人选。

大家已经讨论了半天，应该先说哪句，后说哪句，王芸生怎么说，应该怎么回，已经精确到了具体一个字上，就等Tony来呢。

Tony看了看大家讨论的结果，知道这也是最佳方案了，就在万众瞩目之下拿起了电话，把电话调到了免提，屋子里所有人都静悄悄的听着。

“喂，移通招标小组么？我是MBI公司的Tony，找一下王总。“

“你好，我是王芸生。“

“王总，我是MBI的Tony。”

“嗯，Tony这几天辛苦了。什么事情？”

“谢谢王总，下午的谈判，MBI产品部中国区总经理罗兴邦会去，他是中国区专门负责决定价格的。”Tony用的是封闭式语气，等于是在通知客户，既表明了重点，也没给王芸生选择的余地。

“他和Dennis什么关系呢？”王芸生没有中圈套，直切重点。

“Dennis和信息产业部有个会，下午去不了啊。”Tony拿出了信息产业部来压王芸生，政治大于生意，这样让他也不会有什么没被重视的感觉。

“罗总和Dennis什么关系？”王芸生没有被Tony的话题带走。

Tony看了一眼大家，无奈的耸了耸肩，表示是无能为力了，罗兴邦在一旁想了想，给了他肯定的暗示，大家明白这个问题是躲不过去了。

“罗总负责中国区，Dennis负责大陆、香港和台湾。中国区的价格都归罗总管。”这句话也是大家商量后的结果，希望能在客户心目中弱化Dennis的权利地位。

“什么时候Dennis有时间了，什么时候再来和移通谈，否则叫你们亚太区老板来见我。”王芸生不容Tony反应，直接就挂了电话。

听到王芸生这么强势，一屋子鸦雀无声，有几个经理直接就离开了会议室，离这个事情远点是最好的选择。

胡云龙感觉到了这里死气沉沉的压力，不过如果能和Dennis一起去见客户，对于自己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情，看看他是怎么决定事情的。

罗兴邦看了看张雷，两个人走出了会议室，到外面商量了几句，返回了会议室。

“Tony，我去和Dennis商量，看他的时间安排，定了你再通知客户。”罗兴邦把决定通知了Tony。

Tony和胡云龙等几个销售，到楼下的星巴克点了几杯咖啡，静静的等待着结果，气氛窒息般的凝重。

很快，罗兴邦打来了电话：““Tony你和客户打个电话，就说约好了Dennis，明天上午十点到，我和张雷都会去。”

要和Dennis一起去见客户，整个谈判小组的人都非常紧张，大家聚在一起讨论来讨论去，想做好先期准备，以防现场出现各种情况。

“我看啊，别准备了。王芸生太难对付了，大家都好好休息休息，听天由命吧。“胡云龙喝光了自己的咖啡，找了个销售，两个人一起商量在谈判的酒店开个房间，早早睡觉，防止第二天因为休息不好，导致迟到。

手机、闹钟、电话叫醒，两个人做足了所有的防范。连续五天没有好好休息了，这一觉睡过去，真的说不好谁什么时候起得来。

两个人比了半天，到底谁最辛苦。胡云龙的最高纪录是连续十天没睡觉，然后连睡三天。

“那你怎么吃饭，喝水呢？“同事奇怪的问道。

“连睡三天，醒都没醒过，哪能喝水……“胡云龙还没讲完，就已经呼呼的睡着了。

XX年X月X+七日上午九点

胡云龙等人早早的等在了谈判室的门口，等着Dennis和其他老板的出现。

“谁和Dennis在一起？“胡云龙问Tony。

“罗兴邦、张雷和刘森，他们都来了。“Tony叹了口气，紧张的在会议室门口来回的踱着步。

胡云龙整理了一下领带、擦了擦皮鞋、把手机静音、电脑昨天晚上已经充好了电、早上已经去了厕所、尽可能背下些和招标相关的重要数据，所有都准备就绪了。

“来了。“Tony小声提醒了一下，直接迎了上去。

Dennis和往常一样，一身整齐的西服打扮，浑身一尘不染，带着副丝边眼镜，步履匆匆，身边站着罗兴邦、张雷和刘森。

MBI的老板都是深色西服打扮、白色衬衫、深色领带配上黑色皮鞋，一行人走路带风，不苟言笑，远远看上去就像是黑社会老大。

“现在什么情况。“Dennis看见了Tony，停了下来，双手抱在胸前。

“王芸生就等在里面，我刚才进去打了声招呼，客户都到齐了，就等我们了。“Tony和Dennis还是比较熟，但是说话还是微微有些紧张。

“嗯，那好。我们进去吧。“Dennis巡视了一下围在身边的MBI销售，示意让Tony领路。

胡云龙和其他人等忙站在了Dennis等人的后面，紧张的等着。

Tony先走到会议室门口，推开了玻璃门。

“王总，我们MBI的几位领导来了。“

胡云龙通过人的缝隙，看到会议室里面，王芸生领着李军等人坐好了一排，正等着MBI的人，桌子上规规矩矩的摞放着MBI的投标文件。

Dennis、罗兴邦、张雷和刘森等人跟在Tony的后面鱼贯而入，胡云龙也跟着踏入了会议室，站在了刘森的后面。

王芸生这次没有坐在桌首的位置上，而是坐在了桌子中间，一直一言不发的看着MBI一行人走进会议室，没有什么动作。

Dennis先是坐在了和王芸生正对的椅子上，省下的人都慢慢的在找自己的位置，胡云龙正在拉自己椅子的时候，王芸生说话了。

“你就是Dennis?“

“是。“Dennis刚刚坐下，就微微的弯了一下腰。

事隔多年，胡云龙回忆起当时的画面，都能清晰的回忆起每一个细节，就像是电影的高速慢放，又像是爱因斯坦在一旁缓慢的讲解着时间的相对论，总之空气中灰尘的每一个翻滚都是那么的清晰而缓慢。

“滚，就你们这破价格还有脸来和我谈。“王芸生抓起眼前厚厚的标书，顺着还没关严的玻璃门，一把摔了出去。

当时是阳光明媚的上午，阳关一道道洒在会议室的桌面上，空气中的灰尘在光线和阴影之间随意的翻滚着，突然它们都转向了同一个方向。标书在空气中快速的掠过，身后留下了一片真空，那些随意翻滚的灰尘都快速的被吸进了这片看不见的空间。

胡云龙看见标书翻滚着穿过玻璃门，掉到了会议室外面的大理石地面上，王芸生的声音才传到了大脑的思维中枢。

“滚，就你们这破价格还有脸来和我谈。“仿佛大锤一样，重重的敲到了自己脑海的最深处，血液都知趣的凝固在心脏里，躲避这重重的一击。

是真的么？

胡云龙仿佛坐上时光机器，脑海里用最慢的动作，自动的重复了一次刚才的画面，虽然时间仅仅一秒钟，可是仿佛一个小时那么漫长。

胡云龙努力让大脑控制着眼球的肌肉，把眼神从地面上的标书移到Dennis的脸上。他的脸部肌肉是静止的，没有任何变化，又或者是自己大脑的生物钟慢了一万倍，然后定了格，Dennis的表情这么多年后，还是静止在脑海里的那边记忆空间上。

所有人都被王芸生的这个意外举动吓到了，会议室里静的能听到针在空中滑落时和空气分子摩擦的声音。

Dennis看了一眼王芸生，没有说任何话，从刚刚坐稳了三秒的椅子上站了起来，转身走了出去。门口还没有进来的一个销售忙努力推着会议室的玻璃门，给Dennis让出了一条路，大家见状也都一言不发的跟着小跑出了会议室。

Tony手哆嗦着从地上捡起了标书，递给了身边的人；胡云龙龙忙三步两步的跟在了刘森的后面，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才好。那一刻，他只是知道自己的生理和心理已经统统被完全摧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