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开业的第8个月，我向小弟去拿厂房租金，他坚决地说：“公司帐上没钱，我没固定收入，资金周转困难，也没钱垫了。你想其它办法吧！要不叫魏贤借？别看他装穷，他挺会攒钱的。”

我习惯向他伸手要钱，这让我有点措手不及，纳闷地问：“我去想什么办法？我两公婆根本没有收入，仅有的那块生意都转让给你了，再说，我向你讨的钱是用在公司方面，不是我私人用。”

“我实在没办法，要不你向另外两股东借？”他脑瓜转得挺快。

阿志不好意思地答复：“不是我不想为公司解燃眉之急，实在是老婆不给钱，唯恐这是幌子，拿了钱去赌搏，我每月近万元的工资全部上交财政部，她再按预算下拨。”

他那点破事我是再清楚不过了，为了不影响人家夫妻和睦，这条线的希望只能掐灭。

魏贤那边的情况更糟糕，就那点微薄的薪水，老婆给本地人的房子做管理员，不到千元，家有一稚儿需哺养，房贷每月需按时进贡，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我心急火燎，厚着脸皮向他张开，电话那头沉默了几分钟，有气无力地说：

“这个，这个的确是难呀，总是这样借钱来维持工厂，这样下去也不是个长法，我这边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你还是要阿斗去解决吧！”那声音如同蚊子在嗡嗡。

“阿斗说，前几个月都是他在垫付，这次实在困难，他管不了。”

“这样呀，他不管谁管，公司中，他是大老板，不可能撒手不管。他要这样说，我也没办法了。要不让阿志先拿出来，他的工资高嘛！”魏贤也在推逶。

这个皮球，在几个股东间踢来传去，最后还是落在我面前，合伙人多了，就会碰上这样让人啼笑皆非的扯皮事。坏事，麻烦事，推卸得一干二净。好事，功劳，利益，争先恐后，都会绞尽脑汁地粘上，想方设法地分一勺羹。这是人之趋利避害的天性使然，不足为怪。

厂房租金没钱交，拖吧，业主三天两头打电话来催逼，先找点理由搪塞过去：“对不起，加工款还没到帐，请宽限几天吧。”

人家宽宏大量地推迟几天，我也过了几天安逸的日子。几万元的电费单又来，装着没看见扔进抽屉锁起来，眼不见心不烦。过几天，工人要发工资，又是一大笔钱哦，这可不能拖欠，否则工人没工作的积极性，甚至罢工上劳动局投诉，得找个借口吧，会计请假回老家了，过几天才回来给大伙补上，这也应付过去。卖料的供货商打电话，问原料款几时能到帐，好象迟缓了，再想个理由敷衍吧，不好意思，资金没到位，过几天一定转帐………………

业主再过几天,殷勤地来电话问候,工人们人心浮动地表情默默地提示着,卖料的供货商暂时中止供货……

债主催我的款，我同时向别人催加工款。“许总呀，上批的货款几时能结？都拖4个多月了，我们急着等钱使呀！”我带着哭腔乞求。

“我不太清楚，等会我帮你问一下张小姐。”“张小姐说她已经批了，对帐单还在会计那儿审批呢，再等几天吧！”许总化骨绵掌，三下五除二就解脱了。

“A老板，你好，我那几千元加工款明天能否过去拿？”

“哦，我在外地出差呀，还得几天，回去为你处理吧！”

“B经理,上上个月帐对完了吗?上面有没批下来?”

“我查查,请款单已送报老总那儿了,只等他签字就可以了!”

“那老总几时能批呢?”

“这说不准,老总一个月才回公司办公一天,你要有耐心,反正少不了你的!”

我还得千恩万谢地拜托对方,当今,欠钱的是大爷!加工款一拖就是一个月,几个月,没有准确的日子.然而,需要我支出的款项,却一步一步,一天一天地逼近,包围,象一双无形的手,慢慢地将我攥住.如同手铐,越征扎,勒得越紧.这是怎样让人窒息的压力,铺天盖地,无处不在又无影无踪的压力.

我成了夹心饼干.

我拖欠着一堆人的钱,另一堆人拖欠着我的钱.陷入这种恶性循环的泥潭之中不能自拔,而工厂的机器还在夜以继日地生产着,继续加速着这个怪圈眼花缭乱地旋转.

拆东墙补西墙,货款能拖一天是一天,能拖一天就赚了一天.钱在自已的腰包里,比什么都保险.

曾经老实天真胸怀天下的读书人,在这个大染缸里,漂洗,浸淫,沉浮,正向一个真正的商人蜕变.

当我为应付这些棘手的账物左右为难,忙得焦头烂额时,小弟背后一枪,戳中了我的穴位,让我腹部受敌,再无招架之力了.

他的预谋是什么?真正目的是什么呢?

阿斗向魏贤诉苦：“工厂经营不善，入不敷出，需要改善了。”

“我同意你的观点，这样亏下去不行，你哥大手大脚弄惯了，一个月请客吃饭都高达2千元，不适合管理现场。”魏贤附和道，他将压抑了很久的不满一吐为快。在这方面，他和阿斗惺惺相惜，可谓知音，有着共同的想法，客户只有下了订单，然后再破费酬谢,不能象我那样泡洒,是人不是人,来者都是客,到了吃饭的钟点,就邀请他们去酒店喝上一杯,撮一顿.他俩是实用主义者,而我就浪漫一点.想的是,先交个朋友,目前暂时没有合作的机会,说不定,那天就能关照我呢.我不会那样市利俗气,仿佛什么都要等价交换,并且是兑现的.而我更看重远景和潜力.他俩旁敲侧击地批评过我几次,我比较反感,理直气壮地告诉他们:如果生意没谈成,这单招待费我自已掏腰包,不要为此事纠缠不休,烦人.

最后,股东会上约定,应酬费的报销原则是,谁接待,需要请客送礼的,先自已垫付,对方下订单了,这笔费用才可实报实销.这样免得浪费集体的资产.

这个制度不错,但执行起来就有针对性了.因为工厂全部是我在联系业务,稍微主动地约一下客户,就得有所表示,天天关在办公室,等着鱼儿上钩,那是天方夜潭.跑订单,除了网上交流一下,不积极向潜在目标攻关,便是闭门造车了,谁会答理你呢?

机器稍微没工开,我更焦虑,寝食难安，天天面对它们,心在泣血.于是向一帮老友们求救,他们呼朋引伴,邀相关的人过来考察接洽,这种盛情难却的场面,我自然识相地买单.但这就犯了他俩的大忌,生意都还没开展,便先吃喝开来,得不偿失啊!听到这样的闲言碎语,让人如寒冬堕入冰窖难受,好象暗示着我打着找订单的旗帜在骗吃混喝.歌舞升平,夜夜笙箫,还不是为了公司的业务有个跨跃,谁花银子不会掂量一下呢?

“你能否辞工,反正你那点工资,吃不饱,饿不死,还受气,不如专职到工厂负责生产管理?你有经验,我相信你会管得很出色!”阿斗极力赞颂,这是他的如意算盘,如果能将魏贤拉下水,起到监督他架空我的作用,一箭双雕.如果魏贤不愿意来,那就入了他的圈套.

鉴于工厂当前困厄局面,再笨的人,都会退避三舍,谁会傻到当陪嫁物,牺牲品?关健是没有可观盈利,全职过来做事,意味着无偿地投入,没有任何报酬,以魏贤的精明,当然只会选择后一条路,这正中阿斗的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