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幢四层高的旧厂房,用水泥和细砂子敷的外墙,有的成片成片地剥落,暴露出里面的红色砖块,顶层不时传来隆隆的机器声,旁边有间五金厂,门旁用砖块垒成一个小花圃,种着一些夜来香,红红的花朵,开得正灿烂,内面有5名工人在机床旁操作着。下水的铸铁管锈迹斑斑,二楼屋檐的角落,生长着一株大姆指粗的植物,地上的水泥路面,有些坑坑洼洼。一位有些年纪的妇人,带着尖尖的草编斗笠,弯着腰打扫着楼梯,浑身上下深蓝色的衣裤上,都粘着一层灰,一楼有着一排巨大的窗户,一个卷闸门锁着,外面的台阶上晒着几床白白的丝棉背肽。一条黄狗慢腾腾地在路上走过去。
我对程先生说已到达,请他过来开门,他回复:“我的妈妈就在那,你叫她开门看就了。”
我左顾右盼,没见一个人。阿敏聪明地说:“是不是刚才扫地的阿姨?我去楼上问一下。”
那位中年的妇人,中等身材,不胖不瘦,齐着脖子的短发,灰黑中有些醒目的银丝,眼角有些皱纹,慈眉善目,脸上留着些岁月劳作的痕迹。她笑着从楼梯上下来,用手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和蔼地说:“不好意思,在做清洁,是你们想看房?”
阿敏点了点头。妇人望了我一眼,再仔细地打量阿敏,赞扬道:“靓妹,生得这么俊,发型梳得好漂亮!”妇人说话有些生涩,普通话说得不流利。阿敏开心地道:“阿姨也好好人哦,这样勤力,亲自动手做清洁!”
“反正没什么事做,儿子也不让我带孙子,以前种地打鱼出身,习惯了。我家就住在旁边的村子里。”妇人非常质朴,说话礼貌客气。
妇人向着我这边说:“老板这样年轻,就开厂,真有能力呀!”虽然这些说得都是漂亮话,但让人听起来心底愉快。作为村民,有物业出租,村里每年有分红,日子过得非常的富足,她还不辞辛苦,保持着勤劳俭朴的劳动人民作风,与这样的人交往,那还有不放心的呢?和周小姐那样的富二代比较起来,可为泾渭分明,不可同日而语。与妇人的一席谈话,我就觉得,这样的房东,才是好房东,正是我要找的。
里面宽敞,地上到处是白灰,墙上的石灰成粉沫状,淅淅沥沥地往下落。办公室之类的都已分割好的。妇人殷勤地陪着阿敏聊天,看得出,她很期待我们当场就租下她的厂房。
楼上还有二层是空着的。如果我们认为一楼的600平方的面积不够用,上面的可以优惠一点。
由于有第一次吃亏的经历,我当时没有点头,是否要确定下来,用眼光暗示阿敏我们先离开。妇人见到此状,连忙及力地挽留:“如果你们真的想租,单价12元一平方,你们可以叫我的崽给你们10元,但不能说是我讲的,否则他会说我多嘴,我噍你们两人人都挺不错的,我和靓妹谈得来。”
本来还犹豫不决的,一听到可以降2元,600平方就少了1200元,这实在有吸引力。我猜想,可能这幢楼闲着很久了,近期大量的企业倒闭,经济形势正雪上加霜,他们如果还待而沽的话,就太不识时务了。
这位妇人,的确尽心尽责。我满意地说:“那你约个时间,我们签合同吧!”妇人喜滋滋地掏出一只外表磨花的小灵通,和他的崽叽咕了几句,将电话递给我:“程生,你好!”“你们过香洲的经典咖啡馆来,随便找个位坐坐,我们在那办手续。”
“我的崽很黑,象非州人,很肥的!在市区工作。”妇人这样评说他的儿子,一脸的骄傲神情。
我听她这样一说,心底暗自好笑,按她这样描述的,不是猿人吗?那里有当妈的这样水自已的儿子,这样来贬低他的形象,说明她并不觉得,这些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缺点,她对自己和儿子的自信,亲情,溢于言表。
妇人拉着阿敏说话,两个絮絮叨叨个没完,还不时发出笑声来。两人一见如故,妇人邀请阿敏有空上她家去吃饭,关系热乎的真让人受不了。
妇人接待完我们,骑上一辆外壳破乱的旧女式摩托车,吱吱呀呀地回去。我约宋东立即赶过来,让他现场参谋一下。基本情况,大家商量之后非常满意,我和宋东一起去见程先生,叫阿敏一个人去逛街。
选了个靠窗的位,咖啡馆里飘扬着贝多芬的优美动听的钢琴曲。一位矮胖的青年径直走过来,拎着一款黑色的公文包,皮肤黝黑,手臂上浓密细长的汗毛。脸上的肉都挤成一堆,圆滚滚脑袋,圆团团的鼻子,圆溜溜的眼晴,圆乎乎的嘴,理着短平头。这和那名妇人描述的相差无几,第一眼见到,还以为是名印度人。
我们简单地聊了几句,程生就从包里搜出一张现成的租赁合同,内容也相当地简单,他居然只收我们一个月的押金,连电费押金都没涉及,非常爽快的一位人。
在生意场上,我还是喜欢和男人打交道,起码不会让自已分神,有其它非份之想。还有一点相当重要,谈判签合同,交钱之类的事情,最好两个人一起,这样相互有个照应,想问题,说话,作判断,会给自已更多回旋的空间。
我填好合同的相关空格,签完名,他再从包摸出一个白色胶袋,取出一枚公章盖上。我交给他厂房的押金,这件事,就算成了。
下一步,就是简单地装修一上水电和办公室,购买机器。我们开厂的宏伟蓝图,正式拉开序幕。到哪里购买价廉物美的机器,到哪里请设备的安装队伍?都是迫在眉睫需解决的,因为拖延一天,就要多交一天昂贵的厂租,谁都会心痛,形势逼着我们加快进度。
发志负责技术一块,我叫他提前与一些圈内的朋友打招呼,还有一些中介,为我们留意一些工厂转让的消息。每一步向前推进,都如履薄冰,不知道踩下去的,是陷阱还是平地。因为我们没有一点开办工厂的经验,茫然无知,带着好奇激动的心情在尝试着前行,每一步,诚惶诚恐,硬着头皮去创。开弓没有回头箭,那怕前面是火坑,也要纵身跃下去,当然,会考虑穿上防烫伤的装备。人生的乐趣,就在于敢于经历,对新的体验,对未知的探索。
“今天上午9点半开庭,你请假陪我去一下。”我叫上宋东,一方面他为人理性,性格温良,善于精打细算,这样的人作为幕僚是再适合不过的。他一直在英智公司老老实实地上班,因为不太安份,想业余时间创业,就被我拉进小圈子里来,成了一名潜在的股东。
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面一件红色翻领T恤,扎着一条宽厚的黄色牛皮带,肢蹬一双黑色的休闲皮鞋,挎着一只全牛皮深黄色的单肩包,里面装着一沓资料和证据,专门剃了个小平头,脸阴沉着,紧锁着眉头,心事重重地和宋东坐车过去。等待我们的,将是怎样的判决结果呢?心情非常紧张,但外表故意装镇定自若的样子,和宋东开着玩笑。那时的心情,如同一条关在笼子的猪,正在拉去集市上被叫卖,然后等着屠刀的那一道白色弧线。将命运叫给别人去定夺,没有比这更让人悲伤无助的事,除了哀号,躁动之外,别无选择。在此,特指那些养得白胖白胖待宰的猪。我同情猪,其实,我和猪有什么分别?我就是头猪,猪就是条我。为了捞更多可口的猪食,被另一头猪撅翻了食槽,然后请裁判员来评理,为了钱,到底谁连猪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