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巴士书屋说:没有收尾的作品并非都是太监文,也许...就好比你追求一个人,最终她(他)并非属于你。

原来潘金莲自从当家管理银钱,另定了一把新等子。每日小厮买进菜蔬来,拿到跟前与他瞧过,方数钱与他。他又不数,只教春梅数钱,提等子。小厮被春鸿骂的狗血淋头,行动就说落,教西门庆打。以此众小厮互相抱怨,都说在三娘手儿里使钱好。【夹批:夫李娇儿管钱,乃玉楼生日前事金莲管钱,又在玉楼生日后。作者喻言,有生以来,前前后后,无非一片邪淫人横污,使钱不堪也。故特于此处对照,煞有深意,又是千里遥对章法。】

却说次日,西门庆衙门中散了,对何千户说:“夏龙溪家小已是起身去了,长官可曾委人那里看守门户去?”何千户道:“正是,昨日那边着人来说,学生已令小价去了。”西门庆道:“今日同长官那边看看去。”于是出衙门,并马到了夏家宅内。家小已是去尽了,伴当在门首伺候。两位官府下马,进到厅上。西门庆引着何千户前后观看了,又到前边花亭上,见一片空地,无甚花草。【夹批:春光去矣,所为玉阶寂寞也。】西门庆道:“长官到明日还收拾个耍子所在,栽些花柳,把这座亭子修理修理。”何千户道:“这个已定。学生开春从新修整修整,盖三间卷棚,早晚请长官来消闲散闷。”看了一回,分付家人收拾打扫,关闭门户。不日写书往东京回老公公话,赶年里搬取家眷。西门庆作别回家。何千户还归衙门去了。到次日才搬行李来住,不在言表。

西门庆刚到家下马,见何九买了一匹尺头、四样下饭、一坛酒来谢。【夹批:武二哥将至矣。一路纷纷写来,总是不堪。】又是刘内相差人送了一食盒蜡烛,二十张桌围,八十股官香,一盒沉速料香,一坛自造内酒,一口鲜猪。【夹批:过年也。为上一衬,所谓遮盖笔墨也。】西门庆进门,刘公公家人就磕头,说道:“家公多多上履,这些微礼,与老爹赏人。”西门庆道:“前日空过老公公,怎又送这厚礼来?”便令左右:“快收了,请管家等等儿。”少顷,画童儿拿出一钟茶来,打发吃了。西门庆封了五钱银子赏钱,拿回贴,打发去了。一面请何九进去。西门庆见何九,一把手扯在厅上来。何九连忙倒身磕下头去,道:“多蒙老爹天心,超生小人兄弟,感恩不浅。”请西门庆受礼,西门庆不肯受磕头,拉起来,说道:“老九,你我旧人,快休如此。”就让他坐。何九说道:“小人微末之人,岂敢僭坐。”只说立在旁边。西门庆也站着,陪吃了一盏茶,说道:“老九,你如何又费心送礼来?我断然不受,若有甚么人欺负你,只顾来说,我替你出气。倘县中派你甚差事,我拿贴儿与你李老爹说。”何九道:“蒙老爹恩典,小人知道。小人如今也老了,差事已告与小人何钦顶替了。”西门庆道:“也罢,也罢,你清闲些好。”又说道:“既你不肯,我把这酒礼收了,那尺头你还拿去,我也不留你坐了。”那何九千恩万谢,拜辞去了。

西门庆就坐在厅上,看看打点礼物果盒、花红羊酒、轴文并各人分资。先差玳安送往乔大户家去,【夹批:卸去官哥。】后叫王经送往云理守家去。【夹批:渡下孝哥。】玳安回来,乔家与了五钱银子。王经到云理守家,管待了茶食,与了一匹真青大布、一双琴鞋,回“门下辱爱生”双贴儿:“多上覆老爹,改日奉请。”西门庆满心欢喜,到后边月娘房中摆饭吃,因向月娘说:“贲四去了,吴二舅在狮子街卖货,我今日倒闲,往那里看看去。”月娘道:“你去不是,若是要酒菜儿,蚤使小厮来家说。”西门庆道:“我知道。”一面分付备马,就戴着毡忠靖巾,貂鼠暖耳,绿绒补子氅褶,粉底皂靴,琴童、玳安跟随,径往狮子街来。到房子内,吴二舅与来昭正挂着花拷拷儿,发买绸绢、绒线、丝绵,挤一铺子人做买卖,打发不开。西门庆下马,看了看,走到后边暖房内坐下。吴二舅走来作揖,因说:“一日也攒银二三十两。”西门庆又分付来昭妻一丈青:“二舅每日茶饭休要误了。”来昭妻道:“逐日伺候酒饭,不敢有误。”

西门庆见天色阴晦,彤云密布,冷气侵人,【夹批:写月儿一回为此四字。】将有作雪的模样。忽然想起要往郑月儿家去,即令琴童:“骑马家中取我的皮袄来,问你大娘,有酒菜儿稍一盒与你二舅吃。”琴童应诺。到家,不一时,取了貂鼠皮袄,并一盒酒菜来。西门庆陪二舅在房中吃了三杯,分付:“二舅,你晚夕在此上宿,慢慢再用。我家去罢。”于是带上眼纱,骑马,玳安、琴童跟随,径进构栏,往郑爱月儿家来。转过东街口,只见天上纷纷扬扬,飘起一天瑞雪来。但见:

漠漠严寒匝地,这雪儿下得正好。扯絮撏绵,裁成片片,大如拷拷。

见林间竹笋茆茨,争些被他压倒。富豪侠却言:消灾障犹嫌少。围向

那红炉兽炭,穿的是貂裘绣袄。手拈梅花,唱道是国家祥瑞,不念贫

民些小。【夹批:可知袁安非忘世者。】高卧有幽人,吟咏多诗草。

西门庆踏着那乱琼碎玉,进入构栏,到于郑爱月儿家门首下马。只见丫鬟飞报进来,说:“老爹来了。”郑妈妈看见,出来,至于中堂见礼,说道:“前日多谢老爹重礼,姐儿又在宅内打搅,又教他大娘、三娘赏他花翠汗巾。”西门庆道:“那日空了他来。”一面坐下。西门庆令玳安:“把马牵进来,后边院落安放。”老妈道:“请爹后边明间坐罢。月姐才起来梳头,只说老爹昨日来,到伺候了一日,【夹批:补出迩者月儿之密,以见西门于林氏得意杀也。】今日他心中有些不快,起来的迟些。”这西门庆一面进入他后边明间内,但见绿穿半启、毡幕低张,地平上黄铜大盆生着炭火。西门庆坐在正面椅上。先是郑爱香儿出来相见了,递了茶。然后爱月儿才出来,头挽一窝丝杭州缵,翠梅花钮儿,金趿钗梳,海獭卧兔儿。打扮的雾霭云鬟,粉妆玉琢。笑嘻嘻向西门庆道了万福,说道:“爹,我那一日来晚了。紧自前边散的迟,到后边,大娘又只顾不放俺每,留着吃饭,来家有三更天了。”西门庆笑道:“小油嘴儿,你倒和李桂姐两个把应花子打的好响瓜儿。”【夹批:补出。】郑爱月儿道:“谁教他怪叨唠,在酒席上屎口儿伤俺每来!那一日祝麻子也醉了,哄我,要送俺每来。我便说:'没爹这里灯笼送俺每,蒋胖子吊在阴沟里--缺臭了你了。'”西门庆道:“我昨日听见洪四儿说,祝麻子又会着王三官儿,大街上请了荣娇儿。”郑月儿道:“只在荣娇儿家歇了一夜,烧了一炷香,不去了。如今还在秦玉芝儿走着哩。”说了一回话,道:“爹,只怕你冷,往房里坐。”

这西门庆到于房中,脱去貂裘,和粉头围炉共坐,房中香气袭人。须臾,丫头拿了三瓯儿黄芽韭菜肉包、一寸大的水角儿来。姊妹二人陪西门庆,每人吃了一瓯儿。爱月儿又拨上半瓯儿,添与西门庆。西门庆道:“我勾了,才吃了两个点心来了。心里要来你这里走走,不想恰好天气又落下雪来了。”爱月儿道:“爹前日不会下我?我昨日等了一日不见爹,不想爹今日才来。”西门庆道:“昨日家中有两位士夫来望,乱着就不曾来得。”爱月儿道:“我要问爹,有貂鼠买个儿与我,我要做了围脖儿戴。”西门庆道:“不打紧,昨日韩伙计打辽东来,送了我几个好貂鼠。你娘们都没围脖儿,到明日一总做了,送一个来与你。”爱香儿道:“爹只认的月姐,就不送与我一个儿。”【夹批:逼肖。】西门庆道:“你姊妹两个一家一个。”【夹批:假至诚口吻,不谓西门亦然。】于是爱香、爱月儿连忙起身道了万福。西门庆分付:“休见了桂姐、银姐说。”【夹批:曾几何时,而歌舞非复旧时人矣。】郑月儿道:“我知道。”因说:“前日李桂姐见吴银儿在那里过夜,问我他几时来的,我没瞒他,教我说:'昨日请周爷,俺每四个都在这里唱了一日。爹说有王三官儿在这里,不好请你的。【夹批:刻极。是月儿得意语。又有月无桂,是冬月非秋月,可想月娘当为含悲矣。】今日是亲朋会中人吃酒,才请你来唱。'他一声儿也没言语。”西门庆道:“你这个回的他好。【夹批:所以与月儿好也。】前日李铭,我也不要他唱来,再三央及你应二爹来说。落后你三娘生日,桂姐买了一分礼来,再一与我陪不是。你娘们说着,我不理他。昨日我竟留下银姐,使他知道。”爱月儿道:“不知三娘生日,我失误了人情。”西门庆道:“明日你云老爹摆酒,你再和银姐来唱一日。”爱月儿道:“爹分付,我去。”说了回话,粉头取出三十二扇象牙牌来,和西门庆在炕毡条上抹牌顽耍。爱香儿也坐在旁边同抹。三人抹了回牌,须臾,摆上酒来,爱香与爱月儿一边一个捧酒,不免筝排雁柱,款跨鲛绡,姊妹两个弹唱。唱了一套,姐妹两个又拿上骰盆儿来,和西门庆抢红顽笑。杯来盏去,各添春色。西门庆忽看见郑爱月儿房中,床旁侧锦屏风上,挂着一轴《爱月美人图》,题诗一首:

有美人兮迥出群,轻风斜拂石榴裙。

花开金谷春三月,月转花阴夜十分。

玉雪精神联仲琰,琼林才貌过文君。

少年情思应须慕,莫使无心托白云。

三泉主人醉笔

西门庆看了,便问:“三泉主人是王三官儿的号?”慌的郑爱月儿连忙摭说道:【夹批:是月儿漏空处。】“这还是他旧时写下的。他如今不号三泉了,号小轩了。他告人说,学爹说:'我号四泉,他怎的号三泉?'他恐怕爹恼,因此改了号小轩。”一面走向前,取笔过来,把那“三”字就涂抹了。【夹批:本意借三官以间桂儿,几乎自露马脚,写尽人情之假。】西门庆满心欢喜,说道:“我并不知他改号一节。”粉头道:“我听见他对一个人说来,我才晓的。说他去世的父亲号逸轩,他故此改号小轩。”说毕,【夹批:尊西门处,月儿如何得闻,又是漏空处。】郑爱香儿往下边去了,独有爱月儿陪西门庆在房内。两个并肩叠股,抢红饮酒,因说起林太太来,怎的大量,好风月:“我在他家吃酒,那日王三官请我到后边拜见。还是他主意,教三官拜认我做义父,教我受他礼,委托我指教他成人。”粉头拍手大笑道:“还亏我指与爹这条路儿,到明日,连三官儿娘子不怕不属了爹。”【旁批:可恶。】西门庆道:“我到明日,我先烧与他一炷香。【夹批:“先”字奇绝。后则三官娘子也。】到正月里,请他和三官娘子往我家看灯吃酒,看他去不去。”粉头道:“爹,你还不知三官娘子生的怎样标致,就是个灯人儿也没他那一段风流妖艳。今年十九岁儿,只在家中守寡,王三官儿通不着家。爹,你肯用些工夫儿,不愁不是你的人。”两个说话之间,相挨相凑。只见丫鬟又拿上许多细果碟儿来,粉头亲手奉与西门庆下酒。又用舌头噙凤香蜜饼送入他口中,又用纤手解开西门庆裤带,露出那话来,教他弄。那话狰狞跳脑,紫强光鲜,西门庆令他品之。这粉头真个低垂粉项,轻启朱唇,半吞半吐,或进或出,呜咂有声,品弄了一回。灵犀已透,淫心似火,便欲交欢。粉头便往后边去了。西门庆出房更衣,见雪越下得甚紧。回到房中,丫鬟向前打发脱靴解带,先上牙床。粉头澡牝回来,掩上双扉,共入鸳帐。正是:得多少动人春色娇还媚,惹蝶芳心软欲浓。有诗为证:

聚散无凭在梦中,起来残烛映纱红。

钟情自古多神合,谁道阳台路不通。

两个云雨欢娱,到一更时分起来。整衣理鬓,丫鬟复酾美酒,重整佳肴,又饮勾几杯。问玳安:“有灯笼、伞没有?”玳安道:“琴童家去取灯笼、伞来了。”这西门庆方才作别,鸨子、粉头相送出门,看着上马。郑月儿扬声叫道:“爹若叫我,早些来说。”【夹批:明使桂儿知其宠也。】西门庆道:“我知道。”一面上马,打着伞出院门,一路踏雪到家中。对着吴月娘,只说在狮子街和吴二舅饮酒,不在话下。一宿晚景题过。

到次日,却是初八日,打听何千户行李,都搬过夏家房子内去了,西门庆送了四盒细茶食、五钱折帕贺仪过去。只见应伯爵蓦地走来。西门庆见雪晴,风色甚冷,【夹批:一路总是引入“冷”字。】留他前边书房中向火,叫小厮拿菜儿,留他吃粥,因说道:“昨日乔亲家、云二哥礼并折帕,都送去了。你的人情,我也替你封了二钱出上了。你不消与他罢,只等发柬请吃酒。”应伯爵举手谢了,因问:“昨日安大人三位来做甚么?那两位是何人?”西门庆道:“那两个,一个是雷兵备,一个是汪参议,都是浙江人,要在我这里摆酒。明日请杭州赵霆知府,【夹批:雷霆共至其家,此仁人志士之所深幸有此一日也。】新升京堂大理寺丞,是他每本府父母官,相处分上,又不可回他的。通身只三两分资。”伯爵道:“大凡文职好细,三两银子勾做甚么!哥少不得赔些儿。”西门庆道:“这雷兵备,就是问黄四小舅子孙文相的,昨日还对我题起开除他罪名哩。”伯爵道:“你说他不仔细,如今还记着,折准摆这席酒才罢了。”

说话之间,伯爵叫:“应宝,你叫那个人来见你大爹。”西门庆便问:“是何人?”伯爵道:“一个小后生,倒也是旧人家出身。父母都没了,自幼在王皇亲宅内答应。已有了媳妇儿,因在庄子上和一般家人不和,出来了。【夹批:岂非亦如惠祥怒骂乎?】如今闲着,做不的甚么。他与应宝是朋友,央及应宝要投个人家。今早应宝对我说:'爹倒好举荐与大爹宅内答应。'我便说:'不知你大爹用不用?'”因问应宝:“他叫甚么名字?你叫他进来。”应宝道:“他姓来,叫来友儿。”只见那来友儿,扒在地上磕了个头起来,帘外站立。伯爵道:“若论他这身材膂力尽有,掇轻负重却去的。”因问:“你多少年纪了?”来友儿道:“小的二十岁了。”又问:“你媳妇没子女?”那人道:“只光两口儿。”应宝道:“不瞒爹说,他媳妇才十九岁儿,厨灶针线,大小衣裳都会做。”西门庆见那人低头并足,为人朴实,便道:“既是你应二爹来说,用心在我这里答应。”分付:“拣个好日期,写纸文书,两口儿搬进来罢。”那来友儿磕了个头。西门庆就叫琴童儿领到后边,见月娘众人磕头去。月娘就把来旺儿原住的那一间房与他居住。【夹批:明为后文一映,却是为蕙莲一结。两相对照,写得有遇有不遇之别,然而又是千里一笔也。】伯爵坐了回,家去了。应宝同他写了一纸投身文书,交与西门庆收了,改名来爵,【夹批:花之友者雀也,雀来而花谢矣。】不在话下。

却说贲四娘子,自从他家长儿与了夏家,每日买东买西,只央及平安儿和来安、画童儿。西门庆家中这些大官儿,常在他屋里打平和儿吃酒。贲四娘子和气,就定出菜儿来,或要茶水,应手而至。就是贲四一时铺中归来撞见,亦不见怪。【夹批:道国之东施。】以此今日他不在家,使着那个不替他动?玳安儿与平安儿,在他屋里坐的更多。

初九日,西门庆与安郎中、汪参议、雷兵备摆酒,请赵知府,俱不必细说。【夹批:先虚写一笔,下文即入。】那日早辰,来爵两口儿就搬进来。他媳妇儿后边见月娘众人磕头。月娘见他穿着紫绸袄,青布披袄,绿布裙子,生的五短身材,瓜子面皮儿,搽脂抹粉,缠的两只脚翘翘的,问起来,诸般针指都会做。取了他个名字,叫做惠元,与惠秀、惠祥一递三日上灶,不题。

一日,门外杨姑娘没了。【夹批:杨去而李来矣。】安童儿来报丧。西门庆整治了一张插桌,三牲汤饭,又封了五两香仪。吴月娘、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四顶轿子,都往北边与他烧纸吊孝,琴童儿、棋童儿、来爵儿、来安儿四个,都跟轿子,不在家。西门庆在对过段铺子书房内,看着毛袄匠与月娘做貂鼠围脖,先攒出一个围脖儿,使玳安送与院中郑月儿去,封了十两银子与他过节。郑家管待酒馔,与了他三钱银子。玳安走来,回西门庆话,说:“月姨多上覆,多谢了,前日空过了爹来。与了小的三钱银子。”西门庆道:“你收了罢。”因问他:“贲四不在家,你头里从他屋里出来做甚么?”玳安道:“贲四娘子从他女孩儿嫁了,【夹批:又对爱姐,自是特犯六儿。】没人使,常央及小的每替他买买甚么儿。”西门庆道:“他既没人使,你每替他勤勤儿也罢。”又悄悄向玳安道:“你慢慢和他说,如此这般,爹要来看你看儿,你心下如何?看他怎的说。他若肯了,你问他讨个汗巾儿来与我。”【夹批:上文用文嫂,盖蜂媒。此则明用蝶使也。】玳安道:“小的知道了。”领了西门庆言语,应诺下去。

西门庆就走到家中来。只见王经向顾银铺内取了金赤虎,并四对金头银簪儿,交与西门庆。西门庆留下两对在书房内,余者袖进李瓶儿房内,与了如意儿那赤虎,又是一对簪儿。把那一对簪儿就与了迎春。二人接了,连忙磕头。西门庆就令迎春取饭去。须臾,拿饭来吃了,出来又到书房内坐下。只见玳安慢慢走到跟前,见王经在旁,不言语。西门庆使王经后边取茶去。那玳安方说:“小的将爹言语对他说了,他笑了。【夹批:一笑姻缘,写得逼肖。】约会晚上些伺候,等爹进去。叫小的拿了这汗巾儿来。”西门庆见红绵纸儿,包着一方红绫织锦回纹汗巾儿,闻了闻喷鼻香,满心欢喜,连忙袖了。只见王经拿茶来,吃了,又走过对门,看匠人做生活去。

忽报:“花大舅来了。”西门庆道:“请过来这边坐。”花子繇走到书房暖阁儿里,作揖坐下。致谢外日相扰。叙话间,画童儿拿过茶来吃了。花子繇道:“门外一个客人,有五百包无锡米,冻了河,紧等要卖了回家去。我想着姐夫,倒好买下等价钱。”【夹批:极言其冷也。】西门庆道:“我平白要他做甚么?冻河还没人要,到开河船来了,越发价钱跌了。如今家中也没银子。”即分付玳安:“收拾放桌儿,家中说,看菜儿来。”一面使画童儿:“请你应二爹来,陪你花爹坐。”不一时,伯爵来到。三人共在一处,围炉饮酒。又叫烙了两炷饼吃,良久,只见吴道官徒弟应春,送节礼疏诰来。西门庆请来同坐吃酒。就揽李瓶儿百日经,与他银子去。吃至日落时分,花子繇和应春二人先起身去了。次后甘伙计收了铺子,又请来坐,与伯爵掷骰猜枚谈话,不觉到掌灯已后。吴月娘众人轿子到了,来安走来回话。伯爵道:“嫂子们今日都往那里去来?”西门庆道:“杨姑娘没了,今日三日念经,我这里备了张祭卓,又封了香仪儿,都去吊问。”伯爵道:“他老人家也高寿了。”西门庆道:“敢也有七十五六。男花女花都没有,只靠侄儿那里养活,材儿也是我替他备下这几年了。”伯爵道:“好好,老人家有了黄金入柜,就是一场事了,哥的大阴骘。”说毕,酒过数巡,伯爵与甘伙计作辞去了。西门庆就起身走过来,分付后生王显:“仔细火烛。”【夹批:到贲四嫂家,必分付王显,明言背面落水,显黄一叶,见春光已去,诸事冰冷也。】王显道:“小的知道。”看着把门关上了。

这西门庆见没人,两天步就走入贲四家来。只见卉四娘子儿在门首独自站立已久,见对门关的门响,西门庆从黑影中走至跟前。这妇人连忙把封门一开,西门庆钻入里面。妇人还扯上封门,说道:“爹请里边纸门内坐罢。”原来里间槅扇厢着后半间,纸门内又有个小炕儿,笼着旺旺的火。【夹批:总是冷意。】桌上点着灯,两边护炕糊的雪白。妇人勒着翠蓝销金箍儿,上穿紫绸袄,青绡丝披袄,玉色绡裙子,向前与西门庆道了万福,连忙递了一盏茶与西门庆吃,因悄悄说:“只怕隔壁韩嫂儿知道。”西门庆道:“不妨事。黑影子里他那里晓的。”于是不由分说,把妇人搂到怀中就亲嘴。拉过枕头来,解衣按在炕沿子上,扛起腿来就耸。那话上已束着托子,刚插入牝中,就拽了几拽,妇人下边淫水直流,把一条蓝布裤子都湿了。西门庆拽出那话来,向顺袋内取出包儿颤声娇来,蘸了些在龟头上,攮进去,方才涩住淫津,肆行抽拽。妇人双手扳着西门庆肩膊,两厢迎凑,在下扬声颤语,呻吟不绝。这西门庆乘着酒兴,架起两腿在胳膊上,只顾没棱露脑,锐进长驱,肆行扇蹦,何止二三百度。须臾,弄的妇人云髻蓬松,舌尖冰冷,口不能言。西门庆则气喘吁吁,灵龟畅美,一泄如注。良久,拽出那话来,淫水随出,用帕搽之。两个整衣系带,复理残妆。西门庆向袖中掏出五六两一包碎银子,又是两对金头簪儿,递与妇人节间买花翠带。【夹批:一路写“冷”,写“节”一丝不率。】妇人拜谢了,悄悄打发出来。那边玳安在铺子里,专心只听这边门环儿响,【夹批:情景逼真。】便开大门,放西门庆进来。自知更无一人晓的。后次朝来暮往,也入港一二次。正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想被韩嫂儿冷眼睃见,传的后边金莲知道了。【夹批:一部《金瓶》,总是此等作章法,然亦人情实实如此者。】这金莲亦不说破他。

一日,腊月十五日,乔大户家请吃酒。西门庆会同应伯爵、吴大舅一齐起身。那日有许多亲朋看戏饮酒,至二更方散。第二日,每家一张卓面,俱不必细说。

单表崔本治了二千两湖州绸绢货物,腊月初旬起身,雇船装载,赶至临清马头。教后生荣海看守货物,便雇头口来家,取车锐银两,到门首下头口。琴童道:“崔大哥来了,请厅上坐。爹在对门房子里,等我请去。”一面走到对门,不见西门庆,因问平安儿,平安儿道:“爹敢进后边去了。”这琴童走到上房问月娘,月娘道:“见鬼的,你爹从蚤辰出去,再几时进来?”又到各房里,并花园、书房都瞧遍了,没有。琴童在大门首扬声道:“省恐杀人,不知爹往那里去了,白寻不着!大白日里把爹来不见了。【夹批:白描一笔。】崔大哥来了这一日,只顾教他坐着。”那玳安分明知道,只不做声。不想西门庆忽从前边进来,把众人唬了一惊。原来西门庆在贲四屋里入港,才出来。那平安打发西门庆进去了,望着琴童儿吐舌头,都替他捏两把汗道:“管情崔大哥去了,有几下子打。”不想西门庆走到厅上,崔本见了,磕头毕,交了书帐,说:“船到马头,少车税银两。我从腊月初一日起身,在扬州与他两个分路。【夹批:崔本先来,一影后文。道国拐财,所以名崔本。盖苗员外摧本钱也。】他每往杭州去了,俺每都到苗青家住了两日。”因说:“苗青替老爹使了十两银子,抬了扬州卫一个千户家女子,十六岁了,名唤楚云。【旁批:即用千户女,可伤西门之心。】【夹批:又虚描一人,盖彩云易散故也。】说不尽生的花如脸,玉如肌,星如眼,月如眉,腰如柳,袜如钩,两只脚儿,恰刚三寸。端的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豹。腹中有三千小曲,八百大曲。苗青如此还养在家,替他打妆奁,治衣服。待开春,韩伙计、保官儿船上带来,伏侍老爹,消愁解闷。”西门庆听了,满心欢喜,说道:“你船上稍了来也罢。【夹批:等不的矣。】又费烦他治甚衣服,打甚妆砹,愁我家没有?”于是恨不的腾云展翅,飞上扬州,搬取娇姿,赏心乐事。正是:鹿分郑相应难辨,蝶化庄周未可。【夹批:明明说出楚云之名,无非一梦也。】有诗为证:

闻道扬州一楚云,偶凭青鸟语来真。

不知好物都离隔,试把梅花问主人。

西门庆陪崔本吃了饭,兑了五十两银子做车税钱,又写书与钱主事,烦他青目。崔本言讫,作辞,往乔大户家回话去了。平安见西门庆不寻琴童儿,都说:“我儿,你不知有多少造化。爹今日不知有甚事喜欢,【夹批:一语写贲四嫂及楚云两处。】若不是,绑着鬼有几下打。”琴童笑道:“只你知爹性儿。”

比及起了货,来到狮子街卸下,就是下旬时分。西门庆正在家打发送节礼,忽见荆都监差人拿贴儿来,问:“宋大巡题本已上京数日,未知旨意下来不曾?伏惟老翁差人察院衙门一打听为妙。”西门庆即差答应节级,拿了五钱银子,往巡按公衙打听。果然昨日东京邸报下来,写抄得一纸,全报来与西门庆观看。上面写着:

山东巡按监察御史宋乔年一本:循例举劾地方文武官员,以励人心,以隆

圣治事。窃惟吏以抚民,武以御乱,所以保障地方,以司民命者也。苟非其

人,则处置乖方,民受其害,国何赖焉!臣奉命按临山东等处,吏政民瘼,

监司守御,无不留心咨访。复命按抚大臣,详加鉴别,各官贤否,颇得其

实。兹当差满之期,敢不一一陈之。访得山东左布政陈四箴【夹批:酒色财气。】

操履忠贞,抚民有方廉使赵讷,【夹批:一部伶牙利齿。】纲纪肃清,

士民服习提学副使陈正汇,【夹批:一部干女儿。】曹砥砺之行,严

督率之条兵备副使雷启元,【夹批:盖不能杀之、割之,安得双手拿其头,打几千

栗暴哉!】军民咸服其恩威,僚幕悉推其练达济南府知府张叔夜,【夹批:映

《水浒》,且伏结文,兵乱与武二收煞。】经济可观,才堪司牧东平府

知府胡师文,【夹批:温葵轩等。】居任清慎,视民如。此数臣者,皆

当荐奖而优擢者也。又访得左参议冯廷鹄,伛偻之形,桑榆之景,【夹批:是结语。】

形若木偶,尚肆贪婪东昌府知府徐松,纵父妾而通贿,毁谤腾于公堂,

慕羡余而诛求,詈言遍于间里。此二臣者,所当亟赐置斥者也。再访得左

军院佥书守备周秀,器宇恢弘,操持老练,军心允服,贼盗潜消济州兵

马都监荆忠,年力精强,才犹练达,冠武科而称为儒将,胜算可以临戎,

号令而极其严明,长策卒能御侮。此二臣者,所当亟赐迁擢者也。清河县

千户吴铠,以练达之才,得卫守之法,驱兵以擣中坚,靡攻不克储食以

资粮饷,无人不饱。推心置腹,人思效命。实一方之保障,为国家之屏藩。

宜特加超擢,鼓舞臣寮。

陛下如以臣言可采,举而行之,庶几官爵不滥而人思奋,守牧得人而

圣治有赖矣。等因。奉

钦依:该部知道。续该吏、兵二部题前事:看得御史宋乔年所奏内,劾举地

方文武官员,无非体国之忠,出于公论,询访事实,以裨圣治之事。优乞

圣明俯赐施行,天下幸甚,生民幸甚。奉钦依:拟行。

西门庆一见,满心欢喜。拿着邸报,走到后边,对月娘说:“宋道长本下来了。已是保举你哥升指挥佥事,见任管屯。周守备与荆大人都有奖励,转副参、统制之任。如今快使小厮请他来,对他说声。”月娘道:“你使人请去,我交丫鬟看下酒菜儿。我愁他这一上任,也要银子使。”【夹批:月娘无非在利。】西门庆道:“不打紧,我借与他几两银子也罢了。”不一时,请得吴大舅到了。西门庆送那题奏旨意与他瞧。吴大舅连忙拜谢西门庆与月娘,说道:“多累姐夫、姐姐扶持,恩当重报,不敢有忘。”西门庆道:“大舅,你若上任摆酒没银子,我这里兑些去使。”那大舅又作揖谢了。于是就在月娘房中,安排上酒来吃酒。月娘也在旁边陪坐。西门庆即令陈敬济把全抄写了一本,与大舅拿着。即差玳安拿贴送邸报往荆都监、周守御两家报喜去。正是:

劝君不费镌研石,路上行人口似碑。

第七十八回 林太太鸳帏再战 如意儿茎露独尝

【回批:宋御史送一百本历日来,亦平平一事,不知皆作者如椽之笔写之也。盖言一百回文字,至下一回,将写其吃它紧示人处也。财色二字,至下…回讨结果也。况一百本历日,言百年有限,人且断送于酒色财气之内也。故用宋乔年送来。又瓶儿一百日后,是西门死期,言瓶之馨矣,不能苟延也。

篇内窗梅表月,檐雪滚风,盖一总后文春梅、月娘、雪娥等事也。岂泛泛写景?

又找叶五儿一段,点明花残叶落之故也。

再战林太大,却先写叶五儿,言败叶辞林,春光去定。而林大太之再战,其报金莲出身之处, 已可为尽睛,故用自此一段后,歇手写西门死也。

如意儿茎露独尝,盖子金莲文中,又找足瓶儿也。如意儿夫家姓熊,娘家姓章。夫熊有胆者也,盖如意儿乃瓶中一胆,故名如意而姓章,犹言瓶胆一张。又胆瓶春水浸梅花,故茎露独尝也。夫瓶已失矣,止存其胆,因胆而想其瓶,是结此瓶一段公案。

至东京来, 两写宿雪娥房中,总言雪后梅花发而莲花老,总是金莲文字。

伯爵妻姓杜,希大妻姓刘。杜者,肚也:刘者,留也。可想偶及之,附志于此,盖白嚼入肚,携带想留客也。

熊旺妙,熊之所旺者胆也。

云月结亲,是晦暗景象,是空檬景象,与上文雪月空林,是冷清景象,是凋零景象。

写玳安与贲四嫂通,是言玳安儿为月娘叶落归根,伏西门小员外之线,又蝶藏叶下,已无花也。

此处写金莲之不孝,又找磨镜一回,总是作者为世之为人子者,痛哭流涕,告说人老待子而生活,断不可我图快乐,置吾年老之亲干不问也。恐人不依,是用借潘姥姥数段,告如意儿等,言为人之有亲者,刺骨言之。苟有人心,谁能不眼泪盈把,我亦不能逐节细批。盖读此等文,不知何故,双眼惟有泪出,不能再看文字矣。读过一遍,一月两月,心中忽忽不乐,不能释然。至于写金莲之一味要说人,便不顾其母,于春梅口中映出之,以及后文令其母回去, 总是写其与月娘不复合,以至出门到武二家也。

梦簪折而瓶儿死,梦衣破而西门宛,遥遥相映。

玉箫送簪物与来爵女人,特结蕙莲之案,却是结玉箫之事。盖箫至黄鹂声咽,亦再不能作一曲断续之调也。

忽又写一蓝氏,也是太监侄儿之妻也,有钱,俨然又一瓶儿。盖花蓝亦可载花,花瓶亦可载花,而无如篮在何家。何者,河也,竹篮打水,到底成空,总是一番虚景。

金莲,恶之尤者也,看他止写其不孝普净,善之尤者也,看他止写其化众人以孝。故作者是孝子不待言,而人谁能不孝以行他善哉!

此回特特提笔写一重和元年正月初一,为上下一部大手眼,故极力描写诸色人等一番也。

王三官娘子与蓝氏,同一影子中人,乃黄氏写在蓝氏前,今反是蓝氏来,而黄氏不一出见,此是作者异样躲滑处。盖黄氏与蓝氏一齐都来,不能——齐实写使一齐实写,皆云二十分齐整,匪特文字碍手,即看者亦如神案前成对炉瓶,味如嚼腊矣。看他止用二十分精采写蓝氏。便使一杳然不出之三官娘子,真如海外三山,令人神往,真是写一是二,又有一手双写之妙。】

诗曰: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去来窗下笑来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含笑问狂夫,笑问欢情不减旧时么?

话说西门庆陪大舅饮酒,至晚回家。到次日,荆都监早辰骑马来拜谢,说道:“昨日见旨意下来,下官不胜欢喜,足见老翁爱厚,费心之至,实为衔结难忘。”说毕,茶汤两换,荆都监起身,因问:“云大人到几时请俺们吃酒?”西门庆道:“近节这两日也是请不成,直到正月间罢了。”送至大门,上马而去。西门庆宰了一口鲜猪,两坛浙江酒,一匹大红绒金豸员领,一匹黑青妆花纻丝员领,一百果馅金饼,谢宋御史。就差春鸿拿贴儿,送到察院去。门吏人报进去,宋御史唤至后厅火房内,赏茶吃。等写了回帖,又赏了春鸿三钱银子。来见西门庆,拆开观看,上写着:

两次造扰华府,悚愧殊甚。今又辱承厚贶,何以克当?外令亲荆子事,

已具本矣,相已知悉。连日渴仰丰标,容当面悉。使旋谨谢。侍生宋

乔年拜大锦衣西门先生大人门下。

宋御史随即差人,送了一百本历日,【夹批:又是一百本。总言来日虽多,无益于事也。】四万纸,一口猪来回礼。

一日,上司行下文书来,令吴大舅本卫到任管事。西门庆拜去,就与吴大舅三十两银子,四匹京段,交他上下使用。到二十四日,封了印来家,又备羊酒花红轴文,邀请亲朋,等吴大舅从卫中上任回来,迎接到家,摆大酒席与他作贺。又是何千户东京家眷到了,西门庆写月娘名字,送茶过去。到二十六日,玉皇庙吴道官十二个道众,在家与李瓶儿念百日经,整做法事,【夹批:百日矣。自瓶儿至此,俱细细写来,一日不紊。】大吹大打,各亲朋都来送茶,请吃斋供,至晚方散,俱不在言表。

至廿七日,西门庆打发各家送礼,应伯爵、谢希大、常峙节、傅伙计、甘伙计、韩道国、贲第传、崔本,每家半口猪,半腔羊,一坛酒,二包米,一两银子,院中李桂姐、吴银儿、郑爱月儿,每人一套衣服,三两银子。吴月娘又与庵里薛姑子打斋,令来安儿送香油、米面、银钱去,不在言表。看看到年除之日,穿梅表月,檐雪滚风,【夹批:看者试问,其八字岂写景乎?道昼后文也。】竹爆千门万户,家家贴春胜,处处挑桃符。西门庆烧了纸,又到于李瓶儿房,灵前祭奠。祭毕,置酒于后堂,合家大小欢乐。手下家人小厮并丫头媳妇,都来磕头。西门庆与吴月娘,俱有手帕、汗巾、银钱赏赐。

到次日,重和元年新正月元旦,【夹批:所云重和,盖深幸天地竽明,灵和复震也。】西门庆早起冠冕,穿大红,天地上烧了纸,吃了点心,备马就拜巡按贺节去了。月娘与众妇人早起来,施朱傅粉,插花插翠,锦裙绣袄,罗袜弓鞋,妆点妖娆,打扮可喜,【夹批:极力一描,为死期引也。】都来月娘房里行礼。那平安儿与该日节级在门首接拜贴,上门簿,答应往来官长士夫。玳安与王经穿着新衣裳,新靴新帽,在门首踢毽子,放炮仗,磕瓜子儿。【夹批:逼肖。】众伙计主管,伺候见节者,不计其数,都是陈敬济一人管待。【夹批:固为孝哥一哭。】约晌午,西门庆往府县拜了人回来,刚下马,招宣府王三官儿衣巾着来拜。【眉批:看他欲写西门一死,必先将众人一总。夫众人如何便捏拢一块?看他止用过节一映,要使诸人外面于兄弟与诸伙计,内而六房诸婢、家人、仆妇,凡以上七十八回内,用意写来人物,一一皆出,真是文字能手,而极力一描其热,下转笔其冷淡,便真有二十分掩映。】到厅上拜了西门庆四双八拜,【夹批:假子拜节,又为孝哥一哭。】然后请吴月娘见。西门庆请到后边,与月娘见了,出来前厅留坐。才拿起酒来吃了一盏,只见何千户来拜。西门庆就叫陈敬济管待陪王三官儿,【夹批:真女婿陪假儿。】他便往卷棚内陪何千户坐去了。王三官吃了一回,告辞起身。陈敬济送出大门,上马而去。落后又是荆都监、云指挥、乔大户,皆络绎而至。西门庆待了一日人,已酒带半酣,至晚打发人去了,回到上房歇了一夜。到次早,又出去贺节,至晚归来,家中已有韩姨夫、应伯爵、谢希大、常峙节、花子繇来拜。陈敬济陪在厅上坐的。西门庆到了,见毕礼,重新摆上酒来饮酒。韩姨夫与花子繇隔门,先去了。剩下伯爵、希大、常峙节,坐个定光油儿不去。又撞见吴二舅来了,见了礼,又往后边拜见月娘,出来一处坐的。直吃到掌灯已后方散。

西门庆已吃的酩酊大醉,送出伯爵,等到门首众人去了。西门庆见玳安在旁站立,捏了一把手。玳安就知其意,说道:“他屋里没人。”这西门庆就撞入他房内。老婆早已在门里迎接进去。两个也无闲话,走到里间,脱衣解带就干起来。原来老婆好并着腿干,两只手扇着,只教西门庆攮他心子。那浪水热热一阵流出来,把床褥皆湿。西门庆龟头蘸了药,攮进去,两手扳着腰,只顾揉搓,麈柄尽入至根,不容毫发,妇人瞪目,口中只叫“亲爷。”那西门庆问他:“你小名叫甚么?说与我。”老婆道:“奴娘家姓叶,【夹批:然则绿肥红瘦也。】排行五姐。”西门庆口中喃喃呐呐,就叫叶“五儿”不绝。那老婆原是奶子出身,【夹批:又是如意同类。】与贲四私通,被拐出来,【夹批:私通二字,双关名意。】占为妻子。今年三十二岁,甚么事儿不知道!口里如流水连叫“亲爷”不绝,情浓一泄如注。西门庆扯出麈柄要抹,妇人拦住:“休抹,等淫妇下去,替你吮净了罢。”西门庆满心欢喜,妇人真个蹲下身子,双手捧定那话,吮咂得干干净净,才系上裤子。因问西门庆:“他怎的去恁些时不来?”西门庆道:“我这里也盼他哩。只怕京中你夏老爹留住他使。”又与了老婆二、三两银子盘缠,因说:“我待与你一套衣服,恐贲四知道不好意思。不如与你些银子儿,你自家治买罢。”开门送出来。玳安又早在铺子里掩门等候。西门庆便往后边去了。

看官听说,自古上梁不正则下梁歪,原来贲四老婆先与玳安有奸,这玳安刚打发西门庆进去了,因傅伙计又没在铺子里上宿,他与平安儿打了两大壶酒,就在老婆屋里吃到有二更时分,平安在铺子里歇了,他就和老婆在屋里睡了一宿。有这等的事!【夹批:蝶使有归宿矣。诗云“雨后全无叶底花,蜂蝶纷纷过墙去”也。】正是:

满眼风流满眼迷,残花何事滥如泥?

拾琴暂息商陵操,惹得山禽绕树啼。

却说贲四老婆晚夕同玳安睡了,因对他说:“我一时依了爹,只怕隔壁韩嫂儿传嚷的后边知道,也似韩伙计娘子,一时被你娘们说上几句,羞人答答的,怎好相见?”玳安道:“如今家中,除了俺大娘和五娘不言语,别的不打紧。俺大娘倒也罢了,只是五娘快出尖儿。你依我,节间买些甚么儿,进去孝顺俺大娘。别的不稀罕,他平昔好吃蒸酥,你买一钱银子果馅蒸酥、一盒好大壮瓜子送进去达初九日是俺五娘生日,你再送些礼去,梯己再送一盒瓜子与俺五娘。管情就掩住许多口嘴。”【夹批:是蝶使作用。】这贲四老婆真个依着玳安之言,第二日赶西门庆不在家,玳安就替他买了盒子,掇进月娘房中。月娘便道:“是那里的?”玳安道:“是贲四嫂子送与娘吃的。”月娘道:“他男子汉又不在家,那讨个钱来,又交他费心。”连忙收了,又回出一盒馒头,一盒果子,说:“上覆他,多谢了。”【夹批:金莲处虚写。】

那日西门庆拜人回家,早又玉皇庙吴道官来拜,在厅上留坐吃酒。刚打发吴道官去了,西门庆脱了衣服,使玳安:“你骑了马,问声文嫂儿去:'俺爹今日要来拜拜太太。'看他怎的说?”玳安道:“爹,不消去,头里文嫂儿骑着驴子打门首过去了。他说明日初四,王三官儿起身往东京,与六黄公公磕头去了。【夹批:三去而六来,阳气尽矣,故西门死也。又六为老阴,阴极变阳,犹小人败,而君子将进也。】太太说,交爷初六日过去见节,他那里伺候。”西门庆便道:“他真个这等说来?”玳安道:“莫不小的敢说谎!”这西门庆就入后边去了。

刚到上房坐下,忽来安儿来报:“大舅来了。”只见吴大舅冠冕着,束着金带,进入后堂,先拜西门庆,说道:“我吴铠多蒙姐夫抬举看顾,又破费姐夫,多谢厚礼。昨日姐夫下降,我又不在家,失迎。今日敬来与姐夫磕个头儿,恕我迟慢之罪。”说着,磕下头去。西门庆慌忙顶头相还,说道:“大舅恭喜,至亲何必计较。”拜毕,月娘出来与他哥磕头。慌的大舅忙还半礼,说道:“姐姐,两礼儿罢,哥哥嫂嫂不识好歹,常来扰害你两口儿。你哥老了,看顾看顾罢。”月娘道:“一时有不到处,望哥耽带便了。”吴大舅道:“姐姐没的说,累你两口儿还少哩?”拜毕,西门庆留吴大舅坐,说道:“这咱晚了,料大舅也不拜人了,宽了衣裳,咱房里坐罢。”不想孟玉楼与潘金莲两个都在屋里,【夹批:情事宛然。】听见嚷吴大舅进来,连忙走出来,与大舅磕头。磕了头,径往各人房里去了。西门庆让大舅房内坐的,骑火盆安放桌儿,【夹批:情事宛然。】摆上菜儿来。小玉、玉箫都来与大舅磕头。月娘用小金镶钟儿,斟酒递与大舅,西门庆主位相陪。吴大舅让道:“姐姐你也来坐的。”月娘道:“我就来。”又往里间房内,拿出数样配酒的果菜来。饮酒之间,【夹批:此处将大舅极力一亲密,下文方可用他主持诸事,不嫌唐突。】西门庆便问:“大舅的公事都停当了?”吴大舅道:“蒙姐夫抬举,卫中任便到了,上下人事,倒也都周给的七八。只有屯所里未曾去到到任。胆日是个好日期,卫中开了印,来家整理些盒子,须得抬到屯所里到任,行牌拘将那屯头来参见,分付分付。前官丁大人坏了事情,已被巡扶侯爷参劾去了。如今我接管承行,须要振刷在册花户,警励屯头,务要把这旧管新增开报明白,到明日秋粮夏税,才好下屯征收。”西门庆道:“通共约有多少屯田?”吴大舅道:“太祖旧例,为养兵省转输之劳,才立下这屯田。【夹批:祖宗立法,如此深心,乃为若辈侵渔之地,千古痛恨。】那时只是上纳秋粮,后吃宰相王安石立青苗法,增上这夏税。【夹批:民命又为若辈试手,千古痛恨。】而今济州管内,除了抛荒、苇场、港隘,通共二万七千顷屯地。每顷秋税夏税只征收一两八钱,不上五百两银子。到年终总倾销了,往东平府交纳,转行招商,以备军粮马草作用。”西门庆又问:“还有羡余之利?”吴大舅道:“虽故还有些抛零人户不在册者,乡民顽滑,若十分征紧了,等秤斛斗量,恐声口致起公论。”西门庆道:“若是多寡有些儿也罢,难道说全征?”吴大舅道:“不瞒姐夫说,若会管此屯,见一年也有百十两银子。到年终,人户们还有些鸡鹅豕米相送,那个是各人取觅,不在数内的。只是多赖姐夫力量扶持。”【夹批:一语找转。】西门庆道:“得勾你老人家搅给,也尽我一点之心。”说了回,月娘也走来旁边陪坐,三人饮酒。到掌灯已后,吴大舅才起身去了。西门庆就在金莲房中歇了一夜。到次日早往衙门中开印,升厅画卯,发放公事。先是云理守家发贴儿,初五日请西门庆并合卫官员吃庆官酒。【夹批:一路匆匆,决为结煞人写归路。】次日,何千户娘子蓝氏下贴儿,初六日请月娘姊妹相会。

且说那日西门庆同应伯爵、吴大舅三人起身到云理守家。原来旁边又典了人家一所房子,三间客位内摆酒,叫了一起吹打鼓乐迎接,都有桌面,吃至晚夕来家。巴不到次日,【夹批:写心事如画。】月娘往何千户家吃酒去了。西门庆打选衣帽齐整,骑马带眼纱,玳安、琴童跟随,午后时分,径来王招宣府中拜节。王三官儿不在,送进贴儿去。文嫂儿又早在那里,接了贴儿,连忙报与林太太说,出来,请老爷后边坐。转过大厅,到于后边,掀起明帘,只见里边氍毹匝地,帘幕垂红。【夹批:作者有何愤恨,而使其旧业扫地也。】少顷,林氏穿着大红通袖袍儿,珠翠盈头,与西门庆见毕礼数,留坐待茶,分付:“大官,把马牵于后槽喂养。”茶罢,让西门庆宽衣房内坐,说道:“小儿从初四日往东京与他叔岳父六黄太尉磕头去了,只过了元宵才来。”西门庆一面唤玳安,脱去上盖,里边穿着白绫袄子,天青飞鱼氅衣,十分绰耀。【夹批:生平得意之衣。】妇人房里安放桌席。须臾,丫鬟拿酒菜上来,杯盘罗列,肴馔堆盈,酒泛金波,茶烹玉蕊。妇人玉手传杯,秋波送意,猜枚掷骰,笑语烘春。话良久,意洽情浓饮多时,目邪心荡。看看日落黄昏,又早高烧银烛。玳安、琴童自有文嫂儿管待,【夹批:细。】三官娘子另是一所屋里居住,【夹批:细。】自有丫环氧娘服侍,等闲不过这边来。妇人又倒扣角门,【夹批:此处仍找角门,何等深细。】僮仆谁敢擅入。酒酣之际,两人共入里间房内,【夹批:里间房。】掀开绣帐,【夹批:先掀帐。】关上窗户,【夹批:后关窗。】轻剔银缸,【夹批:再剔灯。】忙掩朱户。【夹批:方掩门四句,情事妙绝。看他入里间房内,已情不能禁,即掀开绣帐,因适间情事不堪,未曾洗牝,故又下床。则见窗犹未关,顺手关窗。去剔残灯,乃又想起未曾关门,于是关门洗牝,匆匆上床。而男子则先已解衣上床也。一时情景如画。】男子则解衣就寝,妇人即洗牝上床,枕设宝花,被翻红浪。原来西门庆带了淫器包儿来,安心要鏖战这婆娘,早把胡僧药用酒吃在腹中,那话上使着双托子,在被窝中,架起妇人两股,纵麈柄入牝中,举腰展力,一阵掀腾鼓捣,连声响亮。妇人在下,没口叫亲达达如流水。正是:招海旌幢秋色里,击天鼙鼓月明中。但见:

迷魂阵罢,摄魄旗开。迷魂阵上,闪出一员酒金刚,色魔王能争惯战

摄魂旗下,拥一个粉骷髅,花狐狸百媚千娇。这阵上,扑冬冬,鼓震

金瓶梅(张竹坡批评本)》小说在线阅读_第39章_作品来自网络或网友上传_爱巴士书屋只为作者by兰陵笑笑生_的作品进行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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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张竹坡批评本)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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