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八日,一百二十多名朝廷官员奉命来到延和殿开会表决。他们各自上前领取笔与纸,然后按照文武序列,列队于廊庑两旁。
谏议大夫范宗尹首先表态,他认为,应该将三镇割让给金人,以纾解灾祸。他说:“既然朝廷之前已愿弃地,已与金人达成协议,今日怎可不弃三镇?若不守约定,恰好给金人提供了出兵的理由。”说到急切之处,范宗尹伏地痛哭流泣。
有七十名官员支持范宗尹的意见,包括唐恪、耿南仲和吴幵等,他们主张弃地议和。只有何栗、梅执礼、孙傅、吕好问、洪刍、秦桧、陈国材、喻汝砺、宋齐愈、曹辅、陈阳庭、冯栗、李若水等三十六名官员,认为不可割地。
李若水刚回京没几天,也伏地恸哭,他坚决反对割地。反对割地态度最为坚定的是何栗,何栗大声疾呼道:“三镇,国家之根本,奈何弃之?况虏情变诈,安可保其必信?割之亦来,不割亦来。且河北之民皆为赤子,弃地则并弃其民,为民父母而弃其子,可乎?”
概括起来看,反对割让三镇的理由是:河东之地得之不易,国家历经三代始得。而河北乃天下之四肢,且祖宗陵寝在焉。四肢苟去,岂不成为废人?何况天下者,太祖太宗之天下,非陛下之天下。石敬塘割地之事,岂可遵循乎?
主张割让三镇的理由是:朝廷既然已答应将三镇割给金人,就应该履行诺言。今若不给,是中国失信于金人,不如姑且给他们。如果金人继续猖獗进兵,则天怒人怨,其师出无名,可不战而屈也。
另外,还有十几名官员持两可之说。
面对大臣之间的激烈争议,宋钦宗也很是困惑,觉得双方似乎都有道理。
这时,中书舍人孙觌又呈给宋钦宗一份劄子:
“臣闻毒蛇螫手,则壮士断腕。金人乘中原久安无备,倾国而至,当顺而抚之,以幸无事。而劫寨之臣,猖狂妄作,挑发兵祸,以遗国家,此可谓手足之害,陛下当亟去之。去之不果断,而腹心之患必矣。
现金军南下,横穿河朔二千余里,所过州县,无一人一骑奋起反抗者。朝廷若想以黄河为边防,孰能御之?
今日,自大臣侍从到缙绅士大夫,不是不知道三镇之地不得不割给金人也,也不是不知道割三镇之地便可以缓兵纾祸也。只是因为元祐覆辙在前,谁也不肯因为考虑国家安危,而使自己与家人遭受莫大灾祸。当初,新党对旧党复仇,以弃地之罪而削除名籍,投窜岭海,禁锢子孙,累赦不宥,可为残酷之极也。所以,他们皆卷舌不言,都是为自己打算的。
臣以为,割地之后,两国休兵,便可有时间整顿内政以强国势,选将励兵以固国防,兴衰拨乱以实现中兴。假如以失三镇为悔,追责首议之臣,无论是坐牢还是流放,臣实甘之如荠,不敢辞也。
臣又闻择祸莫若轻,择福莫若重,今日之事,有祸无福。河北陵寝与河南孰重?三镇之地与京师孰重?陛下知所轻重,判然不疑,则当亟去手足之患,无重腹心之累矣!”
宋钦宗阅后,将劄子传给何栗与唐恪。何栗看后,主动让步,对唐恪说:“三镇之地,若割之,则伤河外之情;不割,则太原、真定已失守矣。不若听任之,不做表态,但饬守备而待敌。”
唐恪只是点了点头,并没言语,他知道最终决定权还是在皇上手里。
最终,宋钦宗表态说:“朕听从众议,听从大多数意见,现在决定:割地以舒难。”
二十七、怀州失陷
粘罕占领隆德府后一路南下,目标直指怀州(今河南焦作)。娄室占领平阳后接到粘罕的命令,也向怀州疾速挺进。
负责守卫怀州的是中奉大夫直秘阁霍安国知州,他是去年九月末上任的。霍安国曾在燕山府路担任转运司判官,他曾亲耳听到郭药师说,自己一人便可守卫燕山之地,不必麻烦朝廷再安排军帅。那时,主管燕山防务的除了郭药师外,还有詹度,二人经常因争权而闹矛盾。诸位同事皆不赞成郭药师的说法,只有霍安国赞成。霍安国还将此建议郑重奏报朝廷,结果因此而被免职。
对于边防之事,霍安国多少有些了解。来到怀州上任后,他曾多次对同僚说:“金人将来必为朝廷之患,此州亦不可不备。”他下令增修城墙,疏通护城河,修理制造武器装备,积极准备粮草等。去年十月间,他收到一份河间府转运司文件,说:“金人将聚兵南来,怀州要有所防备。”于是,他下令要加紧备战。
然而,许多地方官员对此不以为然,说:“本州离边境有千里之远,金军岂能很快便至此?”
去年十二月初,童贯自太原府回东京,走得很匆忙,到达怀州时天色已晚,但童贯下令:不做停留。参议官节度使范讷、翰林学士宇文虚中、中书舍人王云,皆跟随童贯一起路过怀州。宇文虚中是霍安国老朋友,他悄悄嘱咐霍安国说:“一定要加强防备,金人可能不久将发动入侵。”
今年二月,签书枢密院路允迪受命前往粘罕军中,办理割让太原事宜。路过怀州时,他曾在此盘桓数日。当时,粘罕令银术可包围太原,自己率主力南下,其前锋已越过南北关。社会上纷纷传闻说,金人已获知路允迪出使,但必须见到他本人才停止进军。于是,怀州士民数千人来到路允迪住处,请他赶紧离开怀州,去见金人。路允迪于是启程,到达高平时与粘罕相遇,然后一同北去。
李纲担任河东河北宣抚使时,将宣抚司大本营设在怀州。后来,李纲被免职,宣抚副使刘鞈也被免职,宣抚司工作由宣抚判官折彦质代理。后来,朝廷晋升折彦质为龙图阁直学士宣抚副使。
这天,霍安国听说金军主力正朝怀州方向而来,于是去见折彦质,寻求对策。折彦质对他说:“宣抚司兵马久在城里,困倦甚矣。过一两日,欲去西山下演习,稍微舒豁一下。”
第二天,折彦质果然领兵出城,在距城二十五里外的太行山下演练军队。这天,恰逢李若水从粘罕军中奉使而回。据说,他们二人在一起悄悄密语了很久,直到晚上才回城。
这天晚上,怀州河内县丞范仲熊来到宣抚司拜见折彦质。折彦质对他说:“今日有圣旨来,说不再派遣大河守御使,只令我一人主管。河阳出现扰乱,令我前往抚定。听说河阳人情惶惑,已超过怀州,我须亲自前去。”
次日一早,折彦质领兵离开怀州,去往河阳(今河南孟州)。
范仲熊见折彦质不顾怀州安危,领兵而去,很是气愤。他来到知州府,对霍安国说:“金人即将来也,折彦质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