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迎接太上皇(1)
李纲见宋钦宗在迎奉太上皇一事上犹豫不决,于是说道:
“太上皇之所以要臣或者吴敏前去,没有其他原因,只是欲知朝廷打算罢了。吴敏不可离开陛下左右,臣愿前去奉迎太上皇。如果太上皇问起朝廷事务,臣将条陈自围城以来事宜,以解开两宫之疑,决无他虑。”
太宰徐处仁也说道:“陛下仁孝,一直想晨昏侍奉太上皇,今太上皇属车西还,乃天下大庆之事,应该在城外举行迎候仪式,以表称贺。不要听信个别军士妄言,臣请求亲自担任迎奉使。”
宋钦宗仍犹豫不决,仍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应该听耿南仲的,还是听李纲的。
这时,秘书省校书郎陈公辅呈上一道奏疏,内容如下:
“恭闻上皇圣驾将还,中外欣庆,此陛下孝诚所感,天下之幸也。然议者以为,上皇左右有怀奸之臣,搆造巧言,离间陛下父子,致有疑心,臣窃惑之。
仰惟上皇临御日久,去年冬,夷狄侵扰,因厌万几之繁,遂欲内禅。而陛下天性至孝,感泣退避,慈谕数四,方即大宝。此与唐睿宗因星变而答天戒,太子惶惧入请,事体稍类,岂比明皇幸蜀,肃宗自即位灵武哉?是宜父子欢好之情,虽千万年不复有疑矣。若乃陛下改更诸事,进退大臣,赏善罚恶,兴利除害,皆以宗庙社稷为念,合天下公义,所以奉承上皇诏旨,岂有私意邪?虽使奸臣离间百端,而上皇慈仁,陛下孝德,二十余年,人无间言,岂一旦能入之哉!
且父子天性也,上皇与陛下亲邪?与群臣亲邪?臣谓上皇之亲,无亲于陛下也。臣恐臣寮未悉此意,或因道路相传之语,惶惑圣听,致父子间自有所疑,此大不可也。况上皇聪明勇智,度量豁达,不防奸邪,浸以欺惑,既已痛自感悔,断然不疑,以神器授之陛下。方在位时,已自下哀痛之诏,追惟已愆,引咎兴叹,大革弊端,蠲除宿害,质诸天地,不复更易,虽禹、汤罪已,周公改过,何以复加!陛下今日所行,皆遵上皇去年十二月诏书也。
臣恐赵野辈,不能曲委为陛下感激陈请,欲乞更择重臣,节次往前路迎接。万一上皇圣意少有所疑,即当恳切备述陛下笃孝之诚,一一开具去年诏书与今日奉行之意,实无少异。至于诛逐奸恶,明正典刑,乃深愤群邪误国,致上皇有逊位南幸之事,雪君父之耻,孝莫大于此也。上皇英睿刚决,倘详此意,何至有疑哉!
然后迎奉之礼,备加隆盛,陛下銮舆,亲出近郊,后妃嫔御,亲王贵戚,下至公卿百官,士庶耆老,当皆往迎。裨圣意悟前日之去,匆遽如彼,今日之归,尊荣如此。自非陛下堪任付托之重,使寇难稍平,京师乂安,庶事修举,人心欢快能若是乎?以此慰悦上皇之心,方知此时为天子父尊之至也。
自还宫后,凡百供奉之物,陛下过为俭约,上皇务极隆厚,著为令式,使四方具知陛下处已之薄,奉亲之厚,以劝天下之孝。仍乞于群臣中选端直之士,有德行学问全忠孝大节者,辅赞上皇,日侍燕间,开导圣心,甘情愿穷天人性命之真,脱然不复以天下事累已,啬神敛明,清心养气,用保无疆之寿,岂不善哉!
臣闻尧舜之道,孝悌而已矣。经曰:孝悌之至,通于神明,光于四海,无所不通。陛下贵为天子,唯父为尊,得尽生养之礼,诚天下之乐,不可有加。臣愚,伏愿陛下躬尧舜之孝,至诚尽道,以事其亲,父子间洞然无纤芥之嫌,固足以感动上皇之心,而谗邪不入,慈爱愈隆,是天地百神保佑圣躬,臣将见陛下全万年人子之养,宗社增休,生灵蒙福,自今以始,岂有穷哉!
臣一介微臣,非有言责,然区区愚衷,夙夜不忘爱君忧国之心,故前后屡以狂言,上干天诛。今又不避僭越之罪,妄意议及陛下父子之间,臣死有馀责,伏惟睿慈特赐裁处,臣不胜恐惧激切之至。”
陈公辅与李纲私人关系很好,这份奏疏究竟是在李纲授意下写成的,还是陈公辅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我们现在已不得而知。反正是宋钦宗看了这份奏疏后大为感动,当即下旨提拔陈公辅为右司谏,当即决定派李纲前往南京迎接太上皇。同时,任命徐处仁为扈驾礼仪使,负责筹备迎候太上皇礼仪。
对于李纲此行,徐处仁很是赞赏,说:“李纲此行,可谓有贲育之勇。”
贲,即孟贲;育,即夏育。这二人,皆是秦武王时的壮士。贲育之勇,即壮士之勇气。
李纲谦虚地笑了笑,回答说:“古人犹单骑见虏,那才是贲育之勇。今日乃是见故君,何需贲育之勇乎?”
三月十七日,李纲带着宋钦宗的亲笔信,以及宋钦宗赏赐给太上皇行宫官属的茶叶、药品、银合等物品,离开东京,前往南京迎接太上皇。
第二天,李纲到达陈留(今河南开封东南陈留镇),恰好与返京的太上皇后郑氏不期而遇。两人一见面,郑皇后便开门见山问道:“朝廷欲令我们居住于何处?”
李纲回答说:“道君太上皇居住龙德宫。殿下居住禁中。朝廷欲以撷景园为宁德宫,太上皇后居住于此。”
郑皇后考虑了一下,表示赞同这样安排。
郑皇后车驾于三月十九日到达东京城外。当时,城里谣言满天飞。有的说,太上皇后欲从端门直接进入禁中;有的说,太上皇后欲垂帘听政。宫中宦官们听说后都很紧张,劝宋钦宗严备以待。
这时,吴敏进谏说:“陛下只是推诚尽孝即可,不必设防,应该出城迎接。”
宋钦宗于是乘坐车驾出城,在郊外举行简短的欢迎仪式,迎奉太上皇后。
郑皇后并没进入皇宫,而是直接入居宁德宫,即郑皇后曾经居住过的撷景西园。
宋钦宗知道,太上皇后回宫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南京太上皇那里。为了安抚太上皇,他特意下诏说:“护从行宫的所有官吏,等到回京后,都要优加赏赐。除了有罪的人迫于公议已经发配的以外,其余人员,令台谏不要再纠缠以前的事。”
宋徽宗知道朝廷对自己有所猜疑,他感到很委屈。他也知道猜疑主要源于那三道命令。他在三月十五日赐给宋焕的诏书中曾做出过解释。他希望宋焕回京后,能向宋钦宗做出合理说明,使自己与陛下之间能冰释前嫌,欢然如故。
但是,对于皇上能否理解自己当时之所为,能否不计前嫌,宋徽宗心里很没底,有些忐忑不安。所以,他在回京途中,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当行进到南京时,他决定停下。他写信给宋钦宗,希望派遣吴敏或者李纲,来南京一趟。宋徽宗想知道,朝廷打算如何安置自己。他担心自己会步唐玄宗后尘。当年,唐玄宗从四川返回长安后,作为太上皇,入居兴庆宫即南内,他的儿子唐肃宗“恶其与外人交通,劫徙之西内(即太极宫),不复定省,竟以怏怏而终。”这就是史上所谓的“西内之事”。
蔡攸也不敢回东京,他害怕一旦回到东京便被朝廷抓捕。他曾给宋钦宗上奏疏,说自己“谋国无状,御边失机”,现在“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他希望皇上批准自己到洛阳去照顾老父亲蔡京。他在奏疏中说:“臣父京近贬西京,年老陆行,冲冒感疾,如蒙矜允,放臣前去省侍,以全子职臣,不胜迫切,祈天俟命之至。”实际上,照顾蔡京只不过是蔡攸的一个借口而已,他希望借此避免回东京遭到进一步处罚。
耿南仲等宰执也不希望蔡攸回到东京,因为朝中还有不少大臣与蔡攸关系密切,其中就包括吴敏。耿南仲对宋钦宗说:“蔡攸如果入都城,则百姓必致生变,万一惊犯上皇属车之尘,怎么办?伏望陛下特降睿旨,早赐黜责施行。”
同时,耿南仲还认为,西京距离东京太近,应该将蔡京再远一点流放。宋钦宗于是下诏,将蔡京责授崇信军节度副使,德安府(今湖北安陆市)安置,并令蔡攸前去侍省。
一开始,宋徽宗计划与蔡攸一起去亳州,因为那时蔡攸提举亳州明道宫,去亳州可谓名正言顺。蔡攸后来想去洛阳照顾蔡京,宋徽宗于是又想与蔡攸一起去洛阳。现在情况忽然又有了变化,蔡攸受命要去德安府照顾蔡京。而宋徽宗不想跟蔡攸一起去德安府,可是独自去亳州或者去洛阳,前景究竟如何,他心里很没底。经过再三考虑,他决定让太上皇后先回京试探一下。如果她回去能得到合理安置,那么自己也就可以放心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