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准备开战
来到京城勤王的宋军将领们,对于朝廷一味与金人议和的政策很不满。他们要求与金人开战,用武力迫使金人退兵。
正月二十七日这天早晨,城中大雾弥漫,不辨东西南北。李邦彦、吴敏、李纲、种师道、姚平仲、折彦质等人,一同来到福宁殿觐见宋钦宗,共同商议对敌用兵之事。
种师道的意见是:
“三镇不可抛弃,但城下也不可仓促开战。朝廷目前,还是应坚守和议之策。等到姚古率西军主力来到后,我军兵力更加强盛,那时再派人去跟金人说,三镇是国家重要边城,不可割,宁可以其赋税收入增作岁币。使者往来几次,势必逗留半月。吾以重兵密布附近,金人必不敢远去劫掠。待其粮草渐竭,不免撤军北还。待其过黄河时,我以骑兵尾随袭击。而真定、中山两镇仍在我军手中,其腹背受敌,必仓皇而逃,则可实现吾之愿望矣。”
李纲的观点是:
“金军实际兵力,其实有所夸大。探得其实,不过六万多人,又大半皆是奚、契丹、渤海等杂牌军,其精兵不过三万人。目前,吾勤王之师集结于城下者,有二十余万,已数倍于敌矣。敌孤军深入重地,正犹虎豹自投于槛阱中,应当以计取之,不可与之角一旦之力。为今之策,莫若扼守黄河渡口,绝其粮道,禁其抄掠,并分兵收复京城以北诸县邑,待其游骑出来则击破之。同时,以重兵逼近敌营,坚壁勿战,如同当年周亚夫禁锢七国那样。等到其粮草匮乏,人马疲惫,然后传檄将帅,在敌半渡黄河之际,予以痛击,此必胜之计也。”
对于种师道与李纲的战略设想,宋钦宗深以为然,其他大臣与将领,包括李邦彦也都同意。会议决定,二月初六向金军发动进攻。之所以选择二月六日,有两个原因。一是找了一个阴阳家推算了一下吉日,阴阳家说二月六日利于行师;二是大家估计,到那天,姚古之师应该能到达城下。
为深入细致了解金军内部情况,第二天,种师道派人将沈琯请到宣抚司。
沈琯对宋军弃黄河而不守,很是不解,深感遗憾:“当初,黄河岸边若有千人守之,金兵岂能至都城?”
种师道说:“是啊,河岸若有守军,金人岂能至京城?但现在的关键问题,不是追责,而是如何让金人赶快退兵。从河北地形特点来看,沈公以为,在何处设兵,拦击金军为最好?”
沈琯于是就把前几天给李纲信中所说的几点内容,又向种师道复述了一遍。
种师道听后笑了笑,说:“如沈公之言,等金人回到塞上,已无匹马矣。”
沈琯问:“那么,今日当如何处置?”
种师道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以公之见,敌寨中有粮否?”
沈琯回答说:“金人沿路一边行军,一边掠夺粮草。今至城外,只知肆取金帛子女,未有聚粮之意。但恐闻西兵至城下,方开始集聚粮草,想必不会很多。”
种师道点点头:“情况确实如此。昨日,我派人出去生擒二贼,割腹视之,已开始吃黑豆。现今,我们的对策是,集中大军逼近敌营军寨,守住其外出掳掠之路,使其不能汇聚粮草。不过五七日间,敌必沮丧而退军矣。”
沈琯听后,什么也没说,从怀中取出一份建议书交给种师道。
种师道接过来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金国长驱,直犯京阙,盖因中国失谋。今日之谋,岂可再失哉?执政大臣力主讲和之议,然而,金帛果能充其数乎?三路之地果能弃之乎?现在,既已议讲和,然而,王畿之内,剽掠殆尽,其兵回之后,果能保其不攻掠城邑乎?
大抵奸人借宗庙社稷之重,以劝人主,而为全身之计,常常要张大敌势,以威胁朝廷,从而完成其讲和之功。他们根本不考虑,异时之患,又有甚于今日也!
闻金人现在正造浮桥,驰驿班师。若迁延失机,待濬州桥既成,粘罕之兵继至,将有噬脐之悔矣。兵贵拙速,不贵巧迟,伏望宣抚枢密使详酌斯言,断以不疑,而早图之,宗社幸甚!”
种师道说:“沈公这份建议很重要,我将转呈圣上,并与李右丞一同研究。”
当天,种师道令姚平仲率兵逼近金军营地,迫使金军游骑不敢外出抄掠。果然,这天金兵皆很紧张,都凭靠在营垒上准备战斗,一个也不敢出来。
以李纲、种师道为代表的主战派,在正月二十七日的御前会议上占据了上风,得到了宋钦宗的有力支持。会议确定了进攻金军的日期,并做出了相应的军事部署。
但是,以李邦彦为代表的议和派,对于用兵一事仍疑虑重重。他们以为,出兵攻击金人,绝对是一种冒险行为。如果一旦失败,那么前边的和谈努力,都将前功尽弃,而国家也将面临亡国之危。
现在,军方将军与朝廷宰相,在国家大政方针上产生了严重分歧。这本是朝廷机密,没有几个人知道。但奇怪的是,此事很快在朝廷上下传播开来。朝廷官员以及社会敏感人士,对此都说三道四,各抒己见,争论不休。
有鉴于此,正月二十八日,监察御史余应求上书,请求“将相勿争私忿,早定和战之计”。余应求在奏书中说道:
“现今强敌入侵,四郊多堡垒。讲和之计虽决,而金帛之数未足。兵将之势已振,而师出之日无期。在此形势下,内外之臣应同心一意,共议国事,以雪耻辱也。社会上皆传言,宰相大臣与将帅异谋,朝夕喧争,未有定论。若真是如此,岂诚心为国者哉!
和亲与征战之说,汉朝时论之详矣。今日之策,未可偏废。然而,金帛既不足,虏人必不肯退师。而三镇三关之地,向以兵力寡弱,不得不姑从之。今诸将援师已来到城下,若虏人必要金帛之足,与三镇三关之地,又岂能畏惧于用兵哉!
陛下既以兵事委托李纲与诸将矣,愿诏执政大臣,和以济事,无争私忿。先公而后私,庶几大功可立。戎马在郊,城门未启,中外不通,已两旬矣。和战之计,亦宜早定。愿诏宰执与将帅召开御前会议,使将帅出师,与敌人对垒,然后派遣辩士,向金人晓以利害与祸福,若能休兵讲和,以继好息民,策之上者。苟贪婪而无厌,攘拒而不受,陛下虽欲勿战,能得之乎?又何况理直师壮,人有斗心,以宗庙社稷之灵,何忧不克!
所可虑者,穷寇远来,自居死地,困兽犹斗之时也。愿更诏将帅持重应机,无轻接敌,以取万全之策,不胜幸甚!”
其实,将与相之间的分歧,宋钦宗心里最清楚。以前由于军力不足,为社稷免遭沦丧,宋钦宗采纳了李邦彦等人的建议,热衷于议和,曾努力想尽一切办法搜括金银,希望花钱割地以求和平。而现在,勤王之兵已来了二十多万,数倍于金人,特别是西军名将种师道已来到身边,宋钦宗觉得腰杆可以硬起来了。他现在忽然又热衷于向金人开战,希望用武力尽快将金人驱逐回去。
余应求这份奏书,起到了一个催化作用,加速点燃了宋钦宗心中急于向金人开战的燥热之火。
三十八、贸然出兵
宋钦宗从一味求和,突然转变为一心开战。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速度有些快,有些急,有些焦躁。因为他求胜心切,对开战有些迫不及待。他深怕夜长梦多,再出现什么其他变故。一天之内,他竟五次派内侍去催促种师道,让种师道考虑,是否可提前出兵。
种师道当然很冷静,很沉稳,不答应贸然出兵。他回复宋钦宗说:“一定要按计划,等姚古率西军到来后,再攻击金人。不可提前进行攻击,以免造成被动。”
种师道的冷静与沉着,在宋钦宗看来是胆小的表现,他很是失望。于是,宋钦宗将希望寄托于都统制姚平仲身上。
姚平仲骁勇善战,政和五年(1115),在与西夏臧底河之战中,他斩获夏人甚众,一战而成名,那年他才十八岁。童贯曾约见他,交谈中发现这人很有傲气,不把童贯放在眼里。童贯很不悦,于是“抑其赏”。然而,关中豪杰皆推崇他,称他为“小太尉”。宣和二年(1120),方腊发动起义时,童贯受命领兵前往平乱。童贯虽然讨厌姚平仲,但“心服其沉勇”,最终还是调他同行。此战,姚平仲功冠全军。颁赏之前,姚平仲对童贯说:“平仲不愿得赏,只想见一见皇上。”听了这话,童贯更加忌恨他。其他参战将领如王渊、刘光世,皆得到皇上召见,唯独姚平仲没被召见。
姚平仲幼年是孤儿,姚古收他为养子。姚古目前正率熙河军主力,日夜不停地向东京挺进,赶来增援。姚氏家族与种氏家族,都是名将世家,在西军中都很有渊源,影响都很深。
这天,宋钦宗单独召姚平仲来福宁殿奏对。宋钦宗问:“现在军中情况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