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宋朝这份和议誓书,斡离不很满意。第二天,他派遣耶律度与王汭担任使者入城,向宋钦宗回奏,并呈上回信。
王汭对宋钦宗说:
“大金都经略处置使两路都统斡离不,请臣转告陛下:正月十四日,接到大宋皇帝遣使送来誓文,大开详审,推见圣意,勇于改悔,求践旧好,叙定兄弟之义,卜于万代,更不渝变,斯乃社稷生灵之福也。当司深为感切,遽解重围,收聚兵马,钤束将校,严令不准驱虏杀戮。
既复旧约,欲成长久。窃虑每岁输物稍多,难以经远施行,兼奉宣命,若能悔责,委酌中理会,于是,今又特减放一百万贯。常年只纳一百万贯,又折物并银二十万、绢三十万匹。因为今岁分拨疆土事忙,直候来年正月,依应旧例交纳。
所有誓书,乞早差遣国信使副就赴阙下,告回誓书,当司亦准备据此申奏。如交割结绝之后,苟有违变,神明得殛,俾坠其师,伏乞照察。”
说罢,王汭将斡离不的回信呈上。斡离不在信中说:
“大金皇子都经略处置使斡离不上书于大宋皇帝阙下:
今月十四日,赐到誓文,暨皇弟康王并少宰一员至。仰体圣慈,深增倍喜。事苟不然,其如社稷生灵何?今既转祸为福,重践欢好,惟望贵朝不失农桑,早令当司兵马无稽驻泊,益彰至德。当司已钤束逐处军兵,严令不准驱虏杀戮。所有国书,再立誓约,乞赐尽言,差遣国信使将擎来付当司,待凭此发遣赴阙。即日一见康王,便如兄弟,相次事过,即时遣还,愿勿忧疑。另外,但系亡辽、契丹、奚、汉、渤海杂类人等,无令劫掠伤民,早为交割。今月十一日夜,南方天见赤气,直至天明。详其分野,正临都邑。能尽至诚,务敦大信;反身修德,必可消禳。缘念义同一家,别白奏达。谨上。”
仔细体会斡离不这封信,其实质内容,其实就隐藏在“早令当司兵马无稽驻泊”这句话里。其中意思,翻译成白话就是:希望早日将割地文件,与犒军所需的五百万两金、五千万两银等财物送来。到那时,我们就将撤军。
二十六、沈琯论战
沈琯回到京城已经数日。斡离不将沈琯等人放回京城,目的是利用他们,让宋朝主动提出议和。然而,沈琯回京后不仅不劝和,反而积极倡导朝廷与金人开战。沈琯在金营时很注重打探金军内部情况,对于金军底细,他了解的比较多。他觉得,金军孤军深入,已处于险地,朝廷应该调动军队,与之抗战。可是,令沈琯没想到的是,宰执们个个胆小如鼠,不敢抗战,执意求和。唯有李纲见识宏远,且有胆有谋。
正月十四日,即康王赵构与张邦昌去往金营做人质那天,沈琯给李纲写了,专论金军虚实之状。信中说:
“某自燕山被俘而南下,途中,向金人陈说讲和之议,意在脱归,以向朝廷言其军实,今幸而得归。金人说,国相(粘罕)率军自太原入境,西夏军自鄜延(今延安市)入境,不知官军能否阻止这两路敌军,使之不前?若此二路既不能进,则城下之敌犹可图也。城下之战,固不可轻议。可待其回撤时,派遣数路禁军随后蹑之,使之前不得还,后以重兵拥之,可一举而歼之。
敌兵实难以聚结,调发半年,止得如此。若尽灭之,数十年间,未能再举。若纵之使还,其祸未已。金人最难得者是战马,前日入燕京时,不满万骑。得常胜军马三千匹,路中所掳掠不下三五千匹,今驻屯牟驼冈又得二万匹,不可敌也。金人所乏者是金银,载之而归,竭吾帑藏,又取之于民,不足以充其欲。二者之外,又欲割吾要地,其祸可胜言哉?
今日金兵数量并不多,必不若契丹犯澶渊之时。当时,真宗年纪还没有当今皇上大,宰执皆欲避之,陈尧咨等数人,皆欲去往金陵,独有寇莱公决策,劝皇上亲征,一战而胜。今城下之战,考虑到社稷之安危,不可遽急。至于后图,亦不可缓。右丞忠愤之气,众所共闻,实天以赐我宋,岂不能为寇莱公哉?某冻馁逾月,脱死而归,魂未附体,无仆无马,筋骸解散,不可以步行。谨以此代面陈,幸不以人微言轻而忽之。”
信发出后,沈琯感到意犹未已,于是又写了第二封信,提出了三条具体建议:
“一、某昨日步行回家,憩于茶肆,闻百姓都有欲战之心,只是朝廷不下令尔。此固未易轻举,然人心可见。今早上又闻,昨夜城外小战。与其小战,不若集结更多人马,在城外以待之。
二、金人之所以有斗志者,意在于获取金帛。今既与之,彼必有爱惜之心。可鼓舞吾之将士,夺而取之,并以之为军赏。则我之军兵欲斗之志,如彼之初矣。
三、金人数量并不多,用兵之时,当分头掩击,以分其势。”
李纲阅信后,当天晚上,派人去将沈琯请到守城指挥部相见。
沈琯来到后,力言金人可破之状,说:“今日客、主之势不同,多寡之数不等,故金人可破。若是令金人脱归,既无伤折,又厚有所得,日后,他们还会人人敢勇再来也。况且,割地之后,敌据要害,我反为客,而燕山、云中金军有一二十万之兵,不知何以御之。
如果真欲与之战,不可失此时。我重兵拥其后,至河壖而掩击之。然后,令我西兵自怀、卫入驻濬州之北,在其前面拦截;再召大名、德博、兴仁潞南军兵,由德博渡河于邢、赵之间,守截间道;再遣人密约河间、真定、中山、雄沧帅臣,会兵于滹沱之地,共同迎战。如此部署,当使金人匹马只轮不返也。
若说现在姑且与之,再图后举,此愚论也。今既与之,大事去矣。后举必败,须便甘心为江左之事。右丞能以决策立圣主,又能止之使不迁徙,盖天以右丞赐我宋。今日之事,何不以死相争?难道是爱惜执政之职务耶?”
李纲说;“公之所言,皆社稷大计,与纲无不合者。但现在有掣肘之处,纲亦稍有所等待也。”
李纲所等待的,是勤王之师。他想等勤王之师来到之后,根据综合军事实力情况,再做打算。
沈琯说:“希望右丞力为皇上开陈,断以不疑而速行之,不然,后将噬脐莫及。”
正月十五日,沈琯又给李纲写了第三封信,提出了七条具体建议;
“一、割地诏书如果一出,窃恐所割州府民众,不肯听从指挥交割。守臣或许亦有畏懦,为全身保家,奉诏弃城而逃走。窃谓应当密遣人前往,令合兵以战。
二、杨志此前在燕山曾受高托山赇赂,其人贪财好色,今闻其在军中,可劝说他邀击金人。
三、闻西兵将有至者,出兵抗战不可缓。金人过河后,日驰百里,纵之使归,祸不可言。昔日抚定燕山之时,金军亦迁延不去,待我军既近燕城,金军仓皇而行,辎重金帛尽为张觉取夺,此机不可失。
四、大军拥击,金兵过黄河时,我可派遣弓弩手万人守在北岸。
五、大捷之后,全军受赏,其搴旗斩将有功者、统领者,别行保明,优与推恩。
六、金人兜鍪极坚,只露两目,所以枪箭不能入。契丹昔日曾用棍棒击其头项面,多有坠马,请仿而行之,令骑兵半持棍棒。
七、郭药师率骑兵三千,刘舜仁领兵二千随行。今若以重兵拥之过黄河,前边又有军兵守截,其势甚危困。可密令人劝说之,许诺以药师为燕王,舜仁以营平等州为平王,准许其世袭,自置官吏,岁赐官帛,兼令其斩杀张令徽。途中听说,常胜军将由澶渊、德博入沧,过黄河归燕山。应当遣人分两路迎战,不可后也。”
正月十五日这天,宋钦宗也很忙,他接连下达了三道圣旨:
第一道圣旨是,拆毁城内所有用于上元灯节的山棚,将木材散发给守城军兵,做薪火之用。
这些山棚,大都分散在东华门、左右掖门、东西角楼、城门大道、大宫观寺院等皇城周围,皇城雉堞上,亦遍设之。其中,位于皇宫宣德楼对面的那座鳌山山棚,是所有山棚中最高大最豪华最壮观的一座。它“结彩为山楼影灯,起露台,教坊陈百戏”,是上元灯节之夜里,最繁华热闹之处。
宋徽宗朝代时,为办好上元灯节,每年十月份便开始搭建山棚,直至正月十四日才结束。所费彩帛,巨以万计。等到灯节结束后,才将山棚拆毁,拆下来的木材,往往皆颁赐给内侍们,这已成为一个常规。现在,这个常规被宋钦宗打破了。
第二道圣旨是,对礼部尚书卫仲达、工部尚书张劝,予以除名勒停,并令开封府派人,将他们追捉前来问罪。
此前,卫仲达称病请假,随后携带家眷出城避难而去。张劝请求辞职,希望到淮南任职,没等批准也已出城而去。
朝廷大臣们对这二人愤恨不已,大家认为,他们平日叨窃荣宠,在国家急难之际,却擅自出城避贼,倾摇人心,理不可容,必须追究罪责。
第三道圣旨是,今后称呼金国,只以大金为称,不得以金国为称。
称呼大金与称呼金国,是有区别的。因为在古代,所谓国,乃是指诸侯所受封之地域,并不是一个独立的政体。在国号前面加个大字,这就表明,这是一个拥有独立主权的政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