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故事会之五十九:骨肉情在故人谊存不负此生不负家国
生活中,我们常常因为某些人一时的行为甚至只言片语而给他们打上各种各样的标签,以为这样就可以帮助我们更好更快的理解他人。但事实却反复证明,如此简单粗暴、缺乏思考的行为所带给我们的往往是偏见。
在公元前270年到公元前265年的关中平原上:
一颗政治新星靠着离间骨肉在秦国政坛迅速崛起;
一个满头白发的王者向自己的母亲和舅舅露出了獠牙;
一个阅尽人情冷暖、世间繁华的女子沉默的离开了这个常常让人动情的世界;
一个曾权倾天下如今仍富可敌国的男人给自己曾为之奋斗五十余年的咸阳城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数千年来,他们的所作所为,总是很自然的被人们打上权力斗争的标签,但当笔者试着深入人性的纹理,却发现这一切绝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资治通鉴》卷五周纪五周赧王姬延四十七年(癸巳公元前268年)
秦昭襄王嬴稷采纳范睢的计策,派五大夫绾进军魏国,攻克怀地(今河南武陟)。
周赧王四十八年(甲午公元前267年)
秦国悼太子在魏国做人质,居然死在了那里,从时间上来看,很可能是做了范睢主导下秦魏交恶的牺牲品。生在如此强势之秦国的王室却依然落得个客死他乡。人生之艰难有时候真的是让人无所遁形。那些整天想着穿越到古代当王爷的同学们,是不是应该再考虑一下?
周赧王四十九年(乙未公元前266年)
秦国占领了魏国的邢丘(今河南温县)。
转眼间,范睢位列秦国朝堂已经五年,五年来,他和赢稷的关系越来越好,权力也越来越大,在逐渐掌控朝局后,他觉得是时候实现当年对嬴稷的承诺了。
于是,他找了个机会对嬴稷说:“臣在山东时,提到齐国大家都说孟尝君,很少有人会说到齐王;提到秦国大家都说太后和穰侯,也很少有人提到大王您。所谓独掌国政者称王,决定利害者称王,控制生杀者称王。如今太后擅掌国政,丝毫不顾及大王您的感受;穰侯出使不向大王您汇报;华阳君和泾阳君独断专行,无所忌讳;高陵君提拨或贬斥官员皆不向朝廷请示,秦国有此四贵,终难逃危亡之境。在四位贵戚的笼罩下,大王则始终形同虚设。
穰侯的使者以大王的名义行走天下,决断秦国与诸侯间的各种国际事务,征敌伐国,莫敢不从;仗打赢了,战利品全被送到了穰侯的封地陶邑,打败了,被百姓埋怨的却是秦国王室。
臣还听说,果子多了会压折树枝,树枝断了则会伤其根本;封地过大会威胁国家,大臣地位过于显赫,君主就会显得卑微。当年淖(音:闹)齿治齐,箭射齐湣王大腿,抽出他的筋将他悬挂在房梁上,齐湣王在极度痛苦中哀嚎一夜才死去。李兑统领赵国,将主父赵武灵王困于沙丘宫中长达百日,一代雄主最终做了饿死鬼。微臣今日观四贵之所为,与淖齿、李兑之辈并无二致。
夏、商、周三代之所以亡国,皆因为君者将国政大事交给臣子,自己则纵情于喝酒打猎。执掌国政的人嫉贤妒能,欺上瞒下为自己谋私利,全然不为君主考虑,而君主却始终执迷不悟,最终失去了国家。如今秦国之官员,从基层小官到朝中重臣,再到大王您的左右,无一不是国相魏冉之人。
每当我看到大王您孤独的站在朝堂之上,内心总是充满恐惧!担心大王百年之后,继承秦国王位的不再是您的子孙!”
嬴稷听完范睢的话,深以为然,不久后便废黜宣太后芈月,将穰侯魏冉(嬴稷舅舅)、高陵君嬴悝(音:魁;嬴稷亲弟弟)、华阳君芈戎(嬴稷舅舅)、泾阳君嬴芾(音:福;嬴稷亲弟弟)驱逐到函谷关以外,将范睢任命为国相,收了魏冉的相印,让他准备到封地陶邑去养老,并派出公车一千多辆帮他运送财货。出关时,守关官吏查验车中的宝物,发现魏冉的奇珍异宝居然比王室还多。不得不说,这做舅舅的,也确实过分了些。
因为秦国人都以为范睢就叫张禄,所以魏国对范睢在秦国做了国相的事一无所知,以为他早死了。后来,嬴稷将应地封给范睢,于是范睢又号应侯。
不久后,魏安釐(此处通僖、音:西)王魏圉(音:雨)听说秦国准备东伐韩、魏,于是派当年诬陷过范睢的须贾入秦斡旋,我想许多人看到这里都会认为冤家路窄,须贾这回算是倒了大霉,但实际上他却正是因为这次出使才逃过一劫,真的是“天意眇难测”。下面就让我们一起来看看这个后来被改为京剧剧目,传唱千古的故事。
范睢听说须贾入秦,偷偷的穿上一身破烂的衣服步行到须贾入住的国宾馆。
须贾见到范睢后大惊,很关切的问:“诶呀,范叔你没死呀,日子过得还好吧!”
范睢并未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茫然的说:“还好,还好!”
须贾又笑着问:“范叔这是到秦国来游说了?”
范睢答:“不是,不是,之前因为我这张嘴得罪了魏相,才不得已逃到此处,谁还去干那营生。”
“那范叔你现在靠什么过活呢?”
“小的现在给人当差役。”
看着范睢的样子,须贾想起往事,心生怜悯,可能还有一丝愧疚,于是留范睢一起吃饭,席间叹息说:“哎,没想到范叔如此贫寒!”随后,让人取出自己的一件粗丝袍送给他。顺便又问:“秦国国相张君,你知道吧?我听说他在秦王那里很受宠,天下事都由他说了算,我这次事情能不能办成,多半也取决于他,年轻人,你有和他相熟的客人吗?”
“我的主人就和张相国很熟。就是小人也能见得上面,和他见面的事就让小的来安排吧。”范睢说。
“我的马病了,车轴也断了,不是四匹马拉的大车我是绝对不出门的。”做了范睢多年主子的须贾自然知道范睢有信口雌黄的毛病,又看他如今一副穷酸样,其实并没有真心打算通过他和秦相见面,就说了这么些话揶揄他。
谁知范睢毫不犹豫的回答:“那就让我到主人那去帮您借四匹马拉的大车吧。”
没多久范睢真的赶来了一辆大车,将须贾拉进了秦相府。府中认得范睢的人见他破衣烂衫的亲自驾车入府,不知该如何应对,纷纷回避。弄得坐在车后的须贾一脸懵逼。
到了国相办公室门口,范睢说:“您稍等啊,我先帮您进去通报一声。”
须贾在门外拉着缰绳等了很久不见范睢出来,就问门卫说:“范叔进去这么久怎么还不出来?”
门卫说:“我们这没有什么范叔。”
“我说的就是刚刚帮我赶车的那个人!”
“那是我们的国相张君啊。”
须贾闻言大惊,明白自己被耍了,再想想自己曾给范睢带来的屈辱,免不了脊背发凉,赶紧脱下衣服光着膀子就给跪了,然后托门卫去给范睢谢罪。范睢让人摆出最大的排面后才让须贾进了办公室。
须贾见到范睢后磕头如捣蒜,不断请死到:“我没想到您能靠自己的能力平步青云,我不敢再读天下之书,也不敢再参与天下之事。我犯下应该烹杀的大罪,把我流放到蛮荒的胡貉之地我也毫无怨言,我的生死全凭您的决断。”
“那你就先说说你犯了些什么罪吧。”范睢轻描淡写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