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金哀宗正恭敬的向道者请教着问题。

金哀宗如是言：“今蒙古军围困蔡州，蔡州城危如累卵。虽有众臣子忠心来投，然蔡州城却终无必守之胜算。朕为此夜不能寐，故召举国上下贤能之人，寻求退敌之良策。”

道者面色平静问道：“陛下可寻得退敌之策乎？”

金哀宗一脸失落的说道：“往日太平之时，高谈阔论者甚重，而今兵临城下，朕遍寻蔡州内外，能退蒙古之兵者竟无一人。朕值此万般无奈之下，得见道长，真乃上天不绝我大金国祚。”

道者闻金哀宗之言，沉稳的说道：“陛下何以知贫道有退敌之策？”

金哀宗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仍旧不甘心的说道：“道长身怀绝技且见识广博。朕虽自诩为天子，却不能通上天之意。朕深知，道长之智谋，今蔡州城无一人能与之相比。如若以道长之智，尚不能退蒙古之兵，此真乃上天要绝我大金。”

道者缓缓起身，整理了稍乱的衣襟，以出世之人的面容道：“非贫道藏良谋于心而不献也。实乃四季轮回，昼夜交替，王朝兴衰乃天道所致，非凡夫俗子所能妄测。此兵临城下之际，陛下唯有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尽人事，听天命。”金哀宗在心中不断回味这六个字，只是回味了半天，也不知道者所说的“人事”为何物？“天命”又在哪？

等回过神来，道者已经开始拜别金哀宗。不等金哀宗挽留，道者便转身往宫廷之外走去。

金哀宗一时没反应过来。待道者走远，金哀宗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便大声疾呼：“道长留步，敢问道长，如今天命在蒙或在金？”

道者虽已走远，但闻金哀宗之言，短暂停顿之后步伐稍慢的说道：“来年正月十三，蔡州城下将再无蒙军一人一骑矣。陛下亦将无忧矣！”说完，道者步伐渐疾，拂衣而去。

数日之后，道者离开蔡州，云游四方而去。

金哀宗闻道者之言大喜，在目送道者离开之后，即刻将蒙古军会在来年正月十三退兵的消息传至举城上下，鼓励着守城的军民再坚持几个月。憧憬着等到来年正月一过，便可万事无忧。

然而，道者之言，真可信乎？道者之言，又真如金哀宗所领悟的那般？

大军压城，甲光金鳞。公元1233年的九月重阳，屯兵蔡州城下的蒙军开始对蔡州城的攻击。这是决定金国生死存亡的守城之战；这是决定华夏大地数百年格局的一战。

此时的金军再也无路可退。蔡州城内，金哀宗亲自坐镇，蒙古军的攻城之战，遭到了金人的顽强抵抗，以致于蒙军进攻屡屡受挫。蒙古军数十天强攻下来，蔡州城依旧岿然不动。无奈之下，蒙古军只能在蔡州城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全部筑上长垒以围困金军。

时间在漫天的烽火中来到了十一月，蒙金双方在连续近两个月的交战过程中，都已经精疲力竭。攻守双方都已成强撸之势。看来，攻坚之战确实非蒙古人之所长。

战争打成现在这个样儿，金哀宗越来越觉得道者的话靠谱。在战争中苦苦支撑的他，又获知了一个对自己有利的情报——蒙古人的兵力和粮草都即将告罄。得此消息，金哀宗就满心期待，就算每每半夜被蒙军的号角惊醒，他也总能安慰自己道：“再熬三个月就好！再熬三个月就好！”

但是这最后的三个月，蔡州城内的金哀宗君臣怕是熬不过去了。

就在蒙古军几近断粮之时，南宋荆襄的骁将孟珙与江海率兵两万及三十万石粮草，来到了蔡州城下与蒙军会师。这让蒙军统帅塔察尔感动的是热泪盈眶。当即拉着孟珙的手，在宋蒙联军的见证下，两个头一起磕在地上，与孟珙结拜为安答（异姓兄弟）……

孟珙、江海的到来，使蒙金战争的平衡被打破。精疲力竭的蒙古军，看着宋军带过来的那一车车粮食，眼睛顿时泛起了绿光。此次南宋给蒙古人带来的不仅仅是粮食，更是胜利的希望；但对于金哀宗君臣来说，孟珙给他们带来的不仅是噩梦，更是撕心裂肺的绝望。

金国的国祚，随着南宋的参战，已经走到了历史的尽头……

得到补充的蒙古人爆发了比前两个月更为旺盛的战斗力，以摧枯拉朽的攻势又一次对蔡州城展开了雷霆般的攻击。加之以宋军的辅助进攻，蔡州城破已经是这场战争的必然……

年底将至，金哀宗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一年前从汴京出逃的那个场景。

“那个夜晚应该是有星光和月亮的，朕记得当时月色晦暗，将士踏雪行军，朕与众将士在汴京城外走的惊心动魄！

为何我对一年前的逃走的画面还是如此的清晰。为何今夜没有月光将朕的前方照亮？朕明日的路，又在何方？”

被无尽的黑暗包裹着的金哀宗，此时终于不再相信道者那关于蒙古军将在来年正月十三退兵的言语。他觉得自己还能像一年前那样再逃一次！

只是在这如去年一般天寒地冻的深夜，他又能否再次逃的出去？而这天下之大，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第二十三章金国灭亡

夜，寂静的可怕，白天的杀伐之声终于被黑夜吞噬。精疲力竭的宋，蒙，方本应在这冬日的寒夜里深深的睡去。但是，在这公元1233年最后的几天里，却没有人能够入眠。

很多人都意识到，他们已经走到了历史的某个拐点。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将和这场战争，和蔡州城一起被史书记载下来。成为王朝兴衰的见证人，在血与火的世界里走过这划时代的一遭。

如水的凉夜、晦暗的月空，不断触动着金哀宗那即将到来的亡国之痛。但是在亡国没有成为现实之前，他仍然想尝试着做最后的努力！哪怕希望渺茫……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的那个夜晚，金哀宗一行口衔枚，马裹蹄的走在去往东门突围的路上。只是这一次虽然没有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但是半路突然出现的蒙军手里的火把，清楚的照亮了金哀宗那绝望的面容。

蒙古人早有准备！

这被围的如铁桶一般的蔡州城，在这最后的时刻，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金哀宗这条大鱼，又岂会被蒙古人轻易放走。

在扔下几具尸体之后，金哀宗一行被迫又退回蔡州内城。而回城之后，蔡州城内依稀可辨的呜咽之声，不知在这深夜里谁在为谁凄惘……

公元1234年的春节，对于困守蔡州的金哀宗君臣来说，应该是他们此生最为难过的一个春节。城内已经没有了多余的食物，城外也不会再有兵马前来增援。

这一次，他们真的粮尽援绝了。

但是这一次，金国的君臣却体现了少有的气节。

“誓死不降，以身殉国。”成为了他们最后的选择。

既然如此，那就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吧！

……

宋蒙联军在城外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过完了春节。

吃饱喝足之后，也就应该攻城了。而城内的金军，可以说是饿着肚子过着春节。在这种情况之下，蒙宋联军展开了比去年还要凌厉的攻势，于大年初九一鼓作气，攻破了蔡州的城门。不降的金军与蒙宋联军在城内展开最后的巷战，做着最后的殊死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