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想一下,如果申砬当初将部队部署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鸟岭隘口,那么小西行长的第一军将在前进时面临极大的阻碍。
不过申砬也有自己的考量,在他看来,就算自己可以在鸟岭阻止第一军的前进步伐,日军的其他方面军也能够从第一军的两翼进逼忠州,自己的军队反而被切断在鸟岭。而且申砬手中的兵力又少于任何一支日军,难以利用内线优势将日军各个击破,所以他只能另寻他地排兵布阵。
四月二十七日,小西行长率领的第一军顺利地通过鸟岭逼近忠州,申砬便将军队部署在了忠州附近的一块高地—弹琴台。
这个弹琴台是个名胜古迹和旅游胜地,因新罗真兴王时期“乐圣”于勒曾在此弹奏伽倻琴而得名,是诸多贵族官僚和文人雅士游览采风的地方,然而作为战场此地却是个死地,北面是波涛滚滚的汉江,西面是达川江缓缓汇入汉江。申砬不会不知道背水列阵乃兵家大忌,朝鲜军队在此布阵,无疑是自断后路。
很显然,申砬是在模仿韩信的背水一战,将官兵置于死地而后生,激发士兵奋勇杀敌。看来申砬这是要拉着全体人马和日军拼个鱼死网破,正像在离京之前和宣祖李昖保证的一样,此刻的申砬已决定不成功便成仁了。
然而申砬没有意识到,要想取得背水一战的胜利必须要具备几个条件。
一、领军的将领要拥有韩信这样千古名将的军事才能;二、要有一支斗志昂扬,如狼似虎的军队;三、知己知彼,能够在战前进行周密的战术部署,将人数有限的军队战斗力最大化,做到以少胜多。
但是现实的状况是,以上的条件申砬的军队都不具备。首先,申砬没有韩信过人的胆识和军事才干。其次,申砬手下的八千人,看起来人数不小,但是算不上一支士气旺盛,视死如归的军队,能不临阵逃脱就已经很不错了,况且他们面对的是一支配备铁炮,拥有上万人,战斗力强悍的日本军团,相比之下,只有刀剑、弓矢等冷兵器的朝鲜军则战斗力低下。第三,也是最致命的,申砬根本不了解敌方的军队。
对于朝鲜人来说,这仗没法打。结局怎样呢?
申砬率领骑兵发动冲锋,企图用骑兵的冲击力破坏日军的步兵方针,然而事与愿违,日军铁炮的火力异常强大,朝鲜军队很快便败下阵来,无数步兵和骑兵无路可退,投入波涛汹涌的达川江,溺水身亡。
弹琴台之战,几千朝鲜士兵被杀,达川江上漂满了浮尸,鲜血染红了江水。
兵败弹琴台的申砬最终投江自尽,朝廷后来追加谥号忠壮,将其安葬在京畿道广州市。
在战场上,申砬自杀殉国,而和他并肩作战的李镒则再次临阵脱逃,此次他是从东边的山谷间溜走,最终逃出生天。李镒正是以善于逃跑的功夫而名留青史啊!
此时,加藤清正第二军也在一刻不停地向北急行,自从接到小西行长攻陷釜山的军报后,加藤方面军便从对马出发,四月十八日行至釜山,取道东路,在十八日攻占彦阳,逼近庆州。庆州本是古代新罗国的都城,扼庆尚道要冲,可是此刻庆州原来的府使被裁撤后,新任府使却迟迟不到任,眼看日本人兵临城下,为了生存当地百姓就只得自发组织起数千人的民兵坚守城池。
四月二十一日,加藤清正开始攻城,在日军的铁炮密集的射击下,守城的民兵几乎没有还手之力,防线很快就崩溃了,加藤军冲入城内,其残暴嗜杀的本性立刻显现,大部分手无寸铁的庆州百姓遭到了屠杀。当时有个叫徳五郎的日本人,出生于平户,客居在朝鲜三十五年了。加藤清正找到了他,并以此人为向导,一路向北挺进,途中几乎未遇到什么有效的抵抗。四月二十六日,加藤军与小西行长领导的第一军在闻庆会师。
与此同时,黑田长政的第三军的推进速度也非常快。四月十八日,陷金海,二十日便赶至星州,直逼汉城。
小西行长攻陷忠州,撕开了通往汉城的大门。日本人命令在尚州俘虏的倭学通事景应舜,携带丰臣秀吉的书信,前往汉城劝降。四月二十七日,李镒在尚州兵败的消息传到汉城,全城惊惧,李昖纸醉金迷的生活也就此被打破了,他慌慌张张地召集文武大臣,讲的第一件事不是退敌之策,而是逃亡,当他把放弃汉城的决定说出来的时候,众大臣就哭个不停,纷纷劝他绝对不能离开王京,李昖看此情景,无法招架,干脆罢朝而去。
一国之君适逢国难时的表现,往往会影响到整个战局,如果李昖坐镇京师,百姓之心便可安,这样军民同心,一致对外,敌军锋芒便可挫。不过二十八日,当忠州失陷,申砬战死的消息传到汉城的时候,城内立刻炸开了锅,李昖在王宫里是再也坐不住了,更没有心思去想什么国家安危,民族存亡这些大道理。就他看来,眼下逃命才是最要紧的,当下汉城的守军仅区区七千多人,而且军心涣散,个个都想着逃跑。
然而就在全城人处于恐慌之时,景应舜带着日军的劝降书来了,可想而知,这下宣祖李昖的心情是坏到了极点,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令李德馨随同景应舜前往小西行长之处议和,以此延缓一下日军进攻的速度。然而在前往小西行长营地的途中,景应舜就被加藤清正的部下杀了,李德馨及时逃跑,才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面对眼前的乱局,李昖是去意已决,所以不管下面的大臣怎么苦苦哀求,他还是决定出逃。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君王逃跑虽不光彩,但毕竟比做日军的俘虏或是刀下鬼要强的多啊,只要君主,皇嗣都还活着,朝鲜的社稷就不会倒。四月二十九日,李昖匆匆忙忙地立光海君李晖为世子,由世子留守王京摄理国政,实际上等于把这个烂摊子交给儿子来收拾,自己踏上了逃往之路。
二十九日当晚,李昖的车架在柳成龙、李恒福等诸位大臣的陪伴下,在漆黑的雨夜中,慌忙驶出王宫,王妃、宫女也紧随其后,一路上哭声相闻,异常凄切。
闻悉国王出逃,城中暴徒蜂起,纵火打劫,抢掠金银。宫室被付之一炬,景福宫(建于1395年,明洪武二十八年),昌庆宫(建于明永乐十六年,1418年),昌德宫(建于明成化十九年,1483年)皆变成了废墟。日本人还未到,汉城就先乱了起来。
李昖在冒雨赶路的同时,他还赶紧派遣请援使柳梦鼎赶赴明朝求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