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侧面》(667)
实际上,这是由监察官的身份决定的。
什么身份呢?
是—“官”!
你听得没错,是官!
这些监察官员除了“监察”的身份之外,还有一个事先早已固定好了的身份,就是—官!
是官,就要服从官僚政治的各种规律。是官,就会具备官僚集团的各种特征,比如说:人身依附性、代理性、隔离性、官本位、逆淘汰性…
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当官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实现某种理想(官方宣传的那种理想),而是为了满足个人的私欲,比如多吃点好的,多穿点好的,有大大的房子住,有很多美女可以嘿咻…
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也并没有什么伟大的人格和高尚的灵魂,更不会为了国家和民族的整体利益而放弃个人的私利。所以说,这种“官员”的身份决定了他同样会被收买,甚至会想方设法逼着别人来收买。比如,古代的很多监察官在出发之前,事先都会放出风来,说本次巡查要检查到哪里,要调查哪些人、以及巡查哪方面的工作。
而那些屁股不太干净的地方官马上会行动起来、提前做好“准备”,以“饱满的热情”迎接调查团的到来。
由此可知,监察官员并不是什么特殊的、了不起的群体,他们在本质上仍然属于官僚集团的一员。虽然权力大一点(有监察权)、地位高一点(垂直管理)、身份特殊一点(风闻奏事),但他们的内核没有变依然是官,仍然属于官僚集团的一员。
《历史的侧面》(668)
既然是官,那就好办。
只要像对付上级一样对付他们就可以了。换句话说,地方官只要像孝敬上级一样孝敬这些监察官、把他们打发得乐乐呵呵就行了,一切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只不过,这里还有一个小问题,就是“孝敬上级的钱是‘计划内’的;孝敬监察官员的钱,是‘计划外’的。这笔钱不会从天而降,也不会由地而生。”【p175】
怎么办呢?
有办法!
只要再搜刮一遍老百姓不就行了吗!于是乎,老百姓又被平白无故的多搜刮了一次。
你说这上哪说理去?
所以说,在君主专制的制度里,越监察,则越腐败。
不监察还好,老百姓只被搜刮一遍,有了监察,老百姓反而要被搜刮很多遍。
要知道,这样的逻辑绝非危言耸听,而是有确切的历史记载。据清人张集馨《道咸宦海见闻录》的记载,清朝道光年间,朝廷派钦差大臣到山西查案,太原府以办公费用为名向山西各藩库借银招待,事后再向下属摊派。每次借银大约两万两,而事后的摊派却高达五万之多,既然是摊牌,就绝对不会有借有还,到了最后,统统都进了官僚集团的腰包,而最后的花费,又统统都算在老百姓的头上。所以说,在中国古代的官僚政治里,不监察还好,越监察、越腐败。不来监察,老百姓只被搜刮一次,如果监察,老百姓会被搜刮无数次。而这样的现象也是由专制制度决定的,不仅仅是由官员们的道德素质决定的。
《历史的侧面》(669)
实际上,没有哪个政权会提倡腐败,也没有任何一位皇帝会容忍腐败,甚至作为某一单独个体的官员也十分痛恨腐败。因为无论从哪一个角度说,腐败都会导致国家的灭亡。君主专制的政权,甚至比其他的政权更不能容忍腐败的发生。
试想,一个视普天之下皆为王土的皇帝,岂能容忍手下的臣子盗窃“他的”财产?又岂能容忍属下的官员,利用他赋予的权力为自己牟取私利,置他和帝国的根本利益于不顾?所以,在那些皇权强悍、天子独裁的时期,比如明的洪武年间,清的雍正年间,吏治往往较好,贪腐往往较少。相反,如果腐败猖獗贪墨成风,则不是皇帝大权旁落,便是君王有意纵容。【p179】
但问题在于:这种腐败是由制度本身造成的,不是由单独一位官员的道德素质决定的,不能把它完全归结于官员个人的道德品行上。关于这一点,正如易老师所言,“腐败的根子就是于帝国制度(本身),正如集权社会的敌人就是集权。”【p187】
因为在中国这样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度里,要想“维持中央集权的统治,就必须实行官员代理制度,而且还必须是分级的管理,这就势必会造就一个官僚集团或官僚阶层。如果这个集团或阶层的人数不多,规模不大(比如维持一个城市的规模,例如新加坡—阵疯注),而且高效、廉洁、自律,也不失为一种低成本的管理方式。”【p187】
可惜这一点在中国,又不现实。
《历史的侧面》(670)
因为中国的面积实在太大,人口太多,社会事务太过繁杂,要想维持中央集权的专制制度,就必须豢养海量的官僚进行管理。这势必造成官僚集团的极度膨胀。在开国之初,他们也许还相安无事,但是,“在度过短暂的蜜月期后,官僚集团就会不可避免地迅速走向自我膨胀和集体腐败,并将整个帝国腐蚀一空。然后和王朝一并垮台。”【p187】
当然,这并非皇帝的个人所愿,也非人民所愿,甚至都不是整个官僚集团所愿。所以,在研究腐败问题时,我们就不能仅从道德方面去找原因,更应该从制度的方面去找来由。而来由就在于“帝国设计的这个官员代理制度,其实本身就存在着内在矛盾。矛盾的焦点则在于,官员作为皇权的代理人,是应该竭力维护帝国的利益呢?还是利用代理人的身份为自己谋取利益。”【p187】
答案看起来不言而喻,应该维护皇帝和帝国的整体利益,然而实际情况却恰恰相反。
第一,所谓帝国,其实是一个抽象的符号。它的所谓“根本利益”,也是抽象的。而官员却是一个个活生生的具体的人。他们的利益,也是实际的…他们要穿衣、要吃饭、要养家糊口,要升官发财。如果这些私人利益与所谓的“帝国的根本利益”发生矛盾时该怎么办呢?(对于理性且自利的人来说)只能将后者束之高阁,或者高高地举起,然后轻轻地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