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当阳兵乱

这时候的情况很明晰，北有曹操，东有孙权，近有襄阳刘琮、江夏刘琦。周围城市无处可据，只有往东南方向奔赴江陵（时荆州南郡治所，今湖北荆州）。

江陵东临夏口（今武汉汉口），西望夷陵（今武汉宜昌），北接襄阳、当阳，可谓是四战之地，军事位置非常重要，而且粮食充足、军械整齐，如果占有江陵，足可安身。

因此，徐庶、诸葛亮都劝刘备先派一上将去占据江陵。

刘备深以为然，便派遣关羽从水路奔赴江陵。

关羽走后，徐庶就劝刘备：“占据江陵并非万全之策，如果主公能打下襄阳，拿下刘琮，俘虏荆州官员、名士，然后再挟众奔赴江陵，那就好了。”

刘琮瞒着刘备投降，等于说是把刘备偷偷卖给了曹操，如果不是刘备发现的早，下场就大大的悲剧了，因此徐庶的提议合情合理，没有任何不厚道的地方，而且符合当时的战争需要。

但刘备百战余生，谨慎之心老而弥重，打襄阳如果打下来固然可以，但如果打不下来呢？结果很明显，如果襄阳打不下来，曹操就来了，到时候自己就会处于刘琮、曹操两军夹击之下，跑都跑不掉。

因此这个计划非常冒险。

刘备就说：“刘表死前要把荆州托付给我，被我当面拒绝，现如今他死了，我反而去夺，这样会落下背信弃义的坏名声。而且襄阳打不打得下来，很难说。所以，不能做这种冒险而不落好的事情。”

诸葛亮说：“此去江陵，途径襄阳，到时候伺机而动。”

众人商议已定，便率军从陆路奔赴江陵，准备与关羽的水军会师。

刘备部众经过襄阳时，徐庶看襄阳城守并不十分严密，感觉有打下襄阳的可能，便再次劝刘备攻打襄阳。

诸葛亮也说：“主公趁此时攻打刘琮，荆州便能落在我们手上了。”

刘备便站在襄阳城下，大喊：“刘琮，刘琮，出来见我！”

刘琮这个窝囊废害怕刘备，听见刘备喊他，吓得两腿发软，站都站不起来，哪里敢露面见刘备。

刘备叹息道：“刘表带我不薄，我不忍心再杀他的儿子，夺他的基业。更何况，曹操大军近在南阳，咱们就算能拿下襄阳，人心不齐，也不一定守得住，不如归去。”

刘备绕城而走，经过刘表墓时，感念其收留自己的恩德，又悲伤现在的狼狈情况，刘备哭拜而去。

由于刘备待人仁厚，信义卓著，荆州许多士人、民众都愿意随他而去，不愿意归附曹操，因此在刘备奔赴江陵的过程中，不断有人投奔，加入迁徙队伍。

史称“荆楚士人，从之如云”。

等刘备到达当阳（今湖北当阳）时，军民已经有十几万之多，辎重也有数千辆。

由此可见，当时刘备在荆州的人望何其之高，刘琮虽然投降曹操了，襄阳虽然没有战事了，但是那些民众也不愿意归附曹操。

人气旺固然是好事，可在这时候就变成大大的坏事了。

十几万人中，九成以上的都是普通民众，剩下的一成中还有一多半是吃闲饭的社会名流，这些人拖家带口、赶羊驱牛，走得极慢，因此刘备行军的速度竟然低到了一天十几里地的程度。

兵贵神速，尤其是逃跑时候，这样的行军速度可谓是慢性自杀。

徐庶和诸葛亮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劝说刘备：“主公应该迅速赶到江陵，部署军队，组建城防，而不是携众前行。现在跟随咱们的人虽然多，但绝大多数都不是士兵，照这样的速度走下去，很快就会被曹操追上，如果曹操追来了，咱们怎么抵挡？”

刘备虽然不擅长军事，但却不是傻瓜，他当然知道这样下去的结果是什么，可他拒绝了徐庶、诸葛亮的提议，并说了一句千古有名的话。

刘备说：“夫济大事必以人为本，今人归吾，吾何忍弃去？”

想要成就大事，必须以民众作为基本，现在民众归附于我，我怎么能忍心丢下他们不管？

刘备的思想是典型的儒家仁义思想，所谓仁君，绝对不可以弃民而自保。

刘备处处与曹操作对，凡是曹操的短处，基本上都是他的长处，曹操宁负天下人，但刘备至死也不愿意这么做。

这可以说是刘备最为后人所称道的仁君胸怀。

后世有怀疑者，说刘备此举是虚伪表现，假借收买人心而已。

这种说法实在可笑，一个人就算再虚伪，在性命攸关的时候，也会露出本相，刘备在追兵将至，杀身之祸将到的情况下，还玩虚的，那只能说他脑子有病。

而刘备坚持不肯抛弃民众以保命的做法，为他带来了惨烈的后果。

曹操得知刘备携民渡江时，立即派部将曹纯以及刚刚投降的荆州部将文聘火速追赶。

文聘其人非常虚伪，蔡瑁、张允、蒯越、韩嵩等人虽然是投降分子，但投降时却并不含糊，还算是心口一致的真小人。

而文聘就比较扭捏，想投降曹操，还怕落下骂名，因此在蔡瑁等人欢天喜地投降曹操并喊他一起的时候，他说：“我不能保全自己老家的土地，是失职无能，只等着接受惩罚，还领什么奖赏啊。”

滑稽！你想保全自己老家的土地，就去战斗啊，能征善战的，这时候玩什么深沉！

等大家都领了封赏，曹操也接收了荆州之地，文聘才一个人去见曹操了。

曹操说：“兄弟怎么来的比别人慢了？”

文聘就说：“之前我不能辅佐刘表老大侍奉朝廷，现在又不能保全他留下来的基业，就算是死，也没脸去见他啊。一想到这些，我就心中惭愧，也不好意思见曹公您啊。”说完，文聘捂着脸，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曹操就感慨着对大家说：“忠臣啊！义士啊！大家看见了没有，都要像仲业（文聘的字）学习啊！”

蔡瑁、张允、蒯越、韩嵩、傅巽、刘先、王粲等人脸上都挂不住了，但曹操立了典型，他们表面上不得不啧啧赞叹，点头同意，可心中无一不大骂文聘：“真是他娘的想当**还想立牌坊！半推半就不还是勾搭成奸了！死不要脸！”

曹操重赏文聘，然后说：“听说刘备携民渡江，我准备派你去追杀他，有把握没有？”

文聘卖主求荣、得了好处后，急于在新主子面前表现，便毫不顾忌十几万家乡父老的性命，直接拍着胸脯说：“丞相放心，文聘一定提着刘备的头来见您！”

于是曹操就以文聘、曹纯为将，亲率五千精兵，一起追杀刘备。

文聘这时候不扭扭捏捏了，使出吃奶的劲儿，一日一夜行军三百多里，在当阳长阪追上刘备，冲入民众之中，砍瓜切菜一样建功立业。

刘备的兵与百姓混杂，根本不能组织有效抵抗，很快便溃败下来。

军败之际，张飞、赵云、陈到、刘封等护送刘备、徐庶、诸葛亮等逃亡，而甘夫人、糜夫人以及刘备的两个女儿、亲儿子阿斗却全都失散。

而这时候，猛男赵云突然离开刘备等人，掉头北去，冲入乱军乱民之中。

有人看见赵云跑了，就对刘备说：“主公，赵云往北跑了，肯定是投降曹操去了！”

刘备听见这话，拿起短戟就砸了过去：“子龙是不会背叛我的！”

从这一点来看，刘备确实有一套，用人不疑，不受离间，胸怀坦荡，虽谨慎而不多疑，所以手下之人多愿意为之拼命效死力。

赵云当然不是去投降的，他是去找寻刘备的家眷。

乱军之中，赵云一人一骑奋勇冲杀，先后找到甘夫人、阿斗，并护送主母、少主安全离开，追上刘备。

至于糜夫人，从此史无记载，或许正如《三国演义》中所说，身已受伤，为了避免拖累赵云，自杀了。

还有刘备的两个女儿，也在乱军之中被曹纯俘获。

但赵云单骑救主，亦足以扬名后世！

刘备等人逃脱性命，但追兵还在，张飞就自告奋勇，在桥头断后。

当时，追兵有数千人，张飞只带领了二十余骑，毁掉河桥，站在水边，横矛瞪眼大叫道：“我是张翼德，谁敢跟我一决生死！”

曹军面面相觑，数千之众，竟无一人敢靠近，张飞的断后任务，圆满完成。

刘备率众抄近路，斜行逃至汉津渡口（今湖北荆门市汉水西岸），只要众人渡河而去，就安全了。

但这时候，却有一个重要人物不得不离开刘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