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统100人口述史》(794)
与程克祥通行的,除了他的侄子、“直属情报组”书记程士大以外,还有情报组成员陆炳仁(疑即陆耀宗)一家。
黄曜隆说:“那时,由上海到重庆有两条路,一条走皖、赣、闽、粤、湘而往,一条就是由南京到徐州,经皖、豫、陕西而达重庆。经陕西越秦岭,走成都向重庆是条好路。”
程克祥一行选择的是后者,这一行千辛万苦,走了三、四个月,终于在1943年3月中旬抵达重庆。黄曜隆说:
“(程克祥)怀着无比兴奋的心情来到重庆。眼见大后方那种克难俭朴的风气和旺盛的战斗精神,愈使这些敌后的工作同志,激发了无比的信心与毅力。他们誓必瓦解伪府歼灭敌寇,报效国家。”
有句俗话叫“提着猪头找不到庙门”,目前的程克祥就面临着这个问题——在戴笠派程克祥赴南京潜伏的时候,他还只是特务处的一个“运用人员”,且程克祥系与戴笠单线联系,除了戴老板,他在军统局“举目无亲”。黄曜隆说:
“行装甫卸,立即向局本部报到。程克祥从来未做过一天内勤工作,也没有在后方做过工作,他一直是在敌后从事地下工作。除了戴将军本人以外,在局本部,他所认识的同志极少,不知要找何人接洽才好?”
无奈之下,程克祥找到军统局的对外联络处——漱庐,投刺求见,至于应该见谁,他也不知道。
还好,军统局派来接待他的,正是负责上海方面工作的上海实验区区长王一心(又名王安之)。前面说过,王曾任沪一区书记,后被陈恭澍挤走。
王一心回忆说:“1941年12月8日爆发了太平洋大战。战事起后的第二天,我在重庆接任军统局上海实验区区长(前任区长毛万里调福建浦城筹组军统局东南办事处)。后来,上海区又扩充为华东区,主管华东沦陷区的工作。”
当时,戴笠曾指示王一心说:“太平洋大战爆发后,中国抗战形势与前不同,对于南京、上海的一批主要汉奸,正好利用时机,进行‘策反’,并可利用汉奸家属,作为‘策反’汉奸的门路。”
王一心回忆说:“于是,我在1942年2月初,用周佛海母亲口气,给周佛海写了一封信。信的内容,只说她(周母)已由政府招待在四川,盼望周佛海早早归来,以慰余年。最后,写上意思双关的四句诗:‘忠奸不两立,生死莫相违;知否渝中母,倚闾望子归。’”
到此时,周佛海的家眷已经被军统“优待”在息烽很久了。
说起来,这个主意还是唐生明给戴笠出的,那是他刚刚到上海潜伏工作的时候,即1940年下半年。唐回忆说:
“唐(生明)到上海不久,周曾向唐打听从湖南到上海的路线问题,闲谈中唐才知道周的母亲马氏和他妻子杨淑慧的父亲杨自容、继母、妹妹等均还在湖南原籍,当时正准备派人去接到上海。唐了解到这情况后马上向重庆报告,并建议要拉周,最好的办法可以从他母亲、岳父方面下手。戴笠得到蒋介石的同意后,立即派人去沅陵、湘潭等处找到他母亲、岳父等人,把他们一起接到贵州息烽监狱囚禁起来,只是在生活上给以优厚的照顾。”
曾经被关在息烽监狱“修养”的李任夫回忆说:
“汉奸周佛海的一家:包括周的母亲、妹子、妹夫、岳父母等一共6人。前面说过,在捕来时,除周母、岳母及妹子关在义斋外,其岳父则住忠斋优待,妹夫在平斋。后来因为周佛海与戴笠有进一步勾结,另在营内建一小房子,使其三家同住。每月发给生活费,准其自由起伏。但活动范围仍受限制。”
唐生明回忆说:“约在1941年夏天,周接到湖南亲友的信,知道这些人已被扣捕,不知解往什么地方去了。不料这一情况被许多记者知道了,专门去采访他,他明知是蒋介石和戴笠干出来的,但在答复记者时措词却异常婉转,只说:‘我相信这不是重庆当局直接干的。一定是地方无知者所为,相信不久可以脱险。’从这几句话可看出他内心矛盾,也可看出他对重庆政府藕断丝连的留恋之情。”
唐生明说:“唐一面把这一情况向重庆汇报,一面跑去安慰他,当他向唐谈到这个问题时,非常伤心。他对自己累及老母、岳父等安危,内疚很深。他老婆告诉唐,周对母亲一向很孝顺,自母被扣,连日苦闷极了。唐一了解到这一情况,知道大有希望,便又向重庆作了报告,要加紧运用这一关系,对他进行拉拢。不久,重庆方面便通过他岳父写信给他,转达他母亲的话,希望他不要作孝子而要作‘忠臣’,要他忠于蒋家王朝,不要给周家祖先和子孙丢脸。”
唐生明说:“后来戴笠很得意地告诉唐,说在这个问题上两人配合得很好,很成功。”
王一心回忆说:“这封信,先经戴笠批准,再送息烽看守所征求周佛海母亲同意,然后备了公文,从重庆发到香港军统办事处,再由办事处转到上海第二情报站。第二情报站副站长姜尚诚是浙江江山人,戴笠的同乡,戴认为可靠。当时指示姜尚诚,待周佛海从南京回到上海时,就将这信送到湖南路周佛海公馆,信面上写明周佛海亲启。信里另附一页信,约定在三天内,如有回信,可送交指定地点,转往重庆。但是,这封信送去之后,当时未见周佛海回音。
按:“姜尚诚”应系“姜绍诚”之误。姜系军统高干姜绍谟之弟。
王一心说:“1943年3月中旬,有一个名叫程克祥的(江西景德镇人),来到重庆枣子岚垭漱庐军统局对外联络机关,说是南京来的,有重要公事,向军统负责人当面报告。军统局主任秘书毛人凤指定我去接谈。”
按:程克祥系江西浮梁人。
王一心接下来说的,与程克祥、周佛海说的有所出入,但问题不大,看大概意思即可:
“接谈中,(王一心)知道程克祥原是军统南京区的情报通讯员,南京沦陷后,被汉奸特务机关逮捕,押入监牢。1942年春,周佛海接到他母亲去信(即上面所说的那封信),便向特务机关打听,得知程克祥是军统分子,便用‘有关案情必须亲自审问’名义,将程克祥解到周佛海公馆,优礼相待,有时由周佛海内弟杨惺华接见谈谈。这样一住半年,程克祥摸不清周佛海的意思,便请杨惺华转达:‘要杀便杀,不杀便放,倘有用我之处,亦不妨明言,再不要长期留此,心中反而难受。’这话由杨惺华转达后,周佛海仍无表示。直到1943年2月,周佛海将程克祥叫到密室谈话,意思要程克祥送一封亲笔信到重庆,交与戴笠转报蒋介石。程克祥答应了,所以从南京来到重庆。”
王回忆说:“程克祥说完,掏出周佛海的信来。我研究原信,确是周佛海手笔,便招待程克祥,先在观音岩附近一家旅馆住下。然后,我回局本部向人事室查明卡片,核对照片,证实程克祥确是军统南京区情报通讯员,于是将经过情形签请毛人风转报戴笠,并将周佛海原信附上。”
王一心说:“周佛海的信,并不是冠冕堂皇的一封信,而是日记本上撕下的一页纸,上面用毛笔行楷,寥寥几句,主要表示他悔悟前非,愿意立功赎罪,听候驱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