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统100人口述史》(758)

重庆生活（下）

1942年2月底，时任重庆卫戍总司令部稽查处督察长的沈醉，奉命到息烽特训班担任“短期教官”，为期两周。

此时，湖南方面日军进犯的危机已经解除（即第二、第三次长沙会战），沈醉心情大好，又开始写日记了。

在2月26日的日记中，沈说：“早七时由遵义出发，到息烽时正值中午。见过了徐副主任后，接着和陆组长以及临训生在此充教官的一一见过。我很愿意在这朝气勃勃的地方来过一个时期，虽然这比在重庆不便利许多，但我还不感到什么，每一个教官有一格鸽子笼一样的房间。这房间小得只能容一床一桌一椅。此间同事均知我为两星期短期教官，都很客气。”

沈醉说的“徐副主任”指息训班副主任，军统元老徐亮少将。

前面说过，军统的“临—黔—息”三个训练班是延续下来的：第一期在湖南临澧，负实际责任的副主任是余乐醒；第二期迁到湖南黔阳，副主任改为吴玉良（吴琅）；此后又迁到贵州息烽，续办第三、四、五期，其中第三期的副主任是胡靖安，因他是戴笠的“师父”，因此破例称为“代主任”，表示特别尊重。

1941年5月，息训班第四期开班，戴笠把胡靖安派到衡山去主持“查缉干部训练班”，将时任“人民动员委员会”主任秘书的徐亮调来当副主任，一直到息训班第五期结束，徐连任两期副主任，这在军统的任何一个训练班中，都是绝无仅有的。

前面提到过的军统局干部毕琪就是息训班第四期学员，他回忆说：

“一九一八年，我出生于北京，一九三六年毕业于原北平大学。一九三七年七七事变后，离开家乡，辗转流离，经天津、上海、香港，四一年到重庆，三月经友人介绍，进入息烽特训班四期受训，毕业后留班任技术教官、第三队主任教官，后又调军统局局本部工作。”

毕回忆说：“戴笠对他的部下防范甚严，深怕哪个大特务乘在训练班当副主任的机会拉拢学生，制造个人势力，所以都是只派任一期副主任，之后一定调开另换新人。徐亮与戴笠是黄埔军校六期同学，两人私交很好，戴笠在上海打流最穷困的时候，戴、徐二人是共穿一条裤子的患难之交。在蒋介石开始使用戴笠，派戴笠为联络参谋组组长时，这个组由10人组成，徐亮就是这个组的书记。”

毕琪说：“由于戴、徐关系如是之深，戴才放心破例地叫徐当了两期重点训练班的副主任。”

沈醉说的“陆组长”，即陆遂初，原名陆海防，前面说过，正是由于他的变节，导致“怪西人”约瑟夫?华尔敦被捕。

军统高干当中，有许多人最初是被“抓”进来的（中统当中更多），如谢力公、王克全、程一鸣等，这并不稀奇。滑稽的是，1935年5月5日，亲手抓获陆海防的，正是沈醉（时任淞沪警备司令部侦察大队第一组组长）。

在陆氏兄弟中，首先被捕的是陆独步。沈醉回忆说：

“经数度刑讯之后，陆独步供出在上海与组织取得联络的办法，但他当时只负责对外交通联络工作，内部情况不了解。戴笠马上决定把陆送到上海去，同时他自己也赶到上海指挥布置。陆独步被解押到上海即由侦察大队特务接收，按照他与组织上的联络办法，先由特务在南京路东亚旅馆开好房间，再由陆写一信到邮局一个指定信箱，特务们即守候在这个房间内等待前来接头的人。”

沈回忆说：“第二天，陆的哥哥陆海防果然按时到达，他把门推开一看均不相识，立即转身逃走。这时守候的特务还正在打瞌睡，猛听到门响，才惊起追出，连人都没看清。我当时带了两个特务守在外边，看到他推了一下门就走，知道业已发觉，便紧跟过去。他下楼以后在先施公司人多的地方转了几下就不见了。”

沈醉说：“我知道在这里寻找必无结果，便叫两个助手一人在里面找，一个和我分别到通向后边的小街上去守候。过了一会便看到他从侧门仓皇跑出，我立即尾追过去。他在慌忙中不慎滑倒，我跑上去按住他，他转过头来咬住我的手腕。”

沈醉练的是外家功夫，下手极为狠辣，他回忆说：

“我便用手枪柄猛击他的上唇，将其门牙击落以后，才把他的手铐上一只，我也自己铐上一只，这样他再也没有办法挣脱。等我的助手赶来，便将他一同带到附近巡捕房，当天上午就由英租界巡捕房引渡到侦察大队。”

沈说：“这个贪生怕死混入到革命阵营中的败类，看到审讯他时搬出那么多刑具，不待用刑，经戴笠一顿名利诱惑，马上答应交出他的上级领导人。他当时非常着急，要求立刻带他去法租界法国公园附近一条僻静的马路上去等候他的上级，说这次如碰不到，以后便无法再联系了。戴笠为了慎重起见，叫人通知法租界巡捕房进行协助。”

沈回忆说：“当天下午，天下着大雨，我和两个特务押着这个自从逮捕***以来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快就叛变的叛徒，半信半疑开了汽车到指定的地点等着。在他说出的时间，正好四点钟的时候，一个身材不高的欧洲人，穿着雨衣打一把洋伞走了过来。当这个叛徒惊喜异常地说出‘就是他’三个字以后，我的两个助手便窜出汽车猛一下将那个欧洲人抓住。”

这时，陆海防提出了一个奇怪的要求，沈醉说：

“这时，这个叛徒陆海防要求我立刻将车开走，不愿和这个人同车。这时守在附近的另一辆汽车开了过来，我才带着陆海防先行离开。我问他为什么这时还怕这个外国人？他红着脸说：‘先不让他知道我，以后更方便些。’”

这个被捕的人即苏联情报人员罗伦斯，当时化名约瑟夫?华尔敦，因被捕后一言不发而被称为“怪西人”。1935年8月24日，湖北高等法院开庭此案，当天的《申报》报道说：

“上海怪西人，又称神秘西人之约瑟夫?华尔顿，前因勾结刘燧元、萧柄实、陆海防等组织机关，刺探中国关于政治上及军事上之秘密，报告第三国际案发，经淞沪警备司令部于本年五月五日派探将陆海防捕获，继由陆自首指供，先后捕获该西人等，分别以危害民国紧急治罪法起诉，开庭审判。”

对此，沈醉回忆说：“有次我把陆海防带到法庭去作证，华尔敦一见到陆远远走向法庭，便怒不可遏地第一次在法庭上开口用英语向陆骂了一声‘叛徒’。陆这时连站都站立不住，两腿软下来跪在地上。我再三强迫这个叛徒上去，他看到华尔敦巍然不动地站在那里，他的两条腿一直哆嗦，哀求我宁可马上枪毙也不肯再上去作证了。我踢了他一脚也不中用，只好带他下来。”

沈还回忆说：“陆以后在军统当特务时，我还问过他，为什么那次那么胆小？他说他一生中也没有见到过那么可畏的人。”

最终，罗伦斯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抗战爆发后，罗伦斯被释放）。陆海防则改名为陆遂初，与其弟陆独步一起“就地”加入特务处。

因陆遂初精通英语，被戴笠视为特殊人才，令其接替“日本通”顾子载担任特务处情报科国际股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