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统100人口述史》(751)
陈华回忆说:“民国三十年十二月八日,太平洋战争爆发,香港炮声响了。英国军队抵抗了十(七)天,英国军队就被东洋人扯了下来,香港失陷。”
陈回忆说:“一连几天,断水断电,东洋兵**掳掠,地痞流氓趁火打劫。香港一片大乱,陷入空前未有的大黑暗恐怖期间。”
陈华说:“我倒还镇静,却是也很忙碌。亲朋好友纷纷向我的住处逃,连杜月笙的太太姚谷香也在其内。为了避免东洋兵和地痞流氓的骚扰,我别出心裁的首创‘守望互助’。既没有起而反抗的勇气,又找不到刀枪棍棒之类的武器,我只好发动整条街的街坊邻居,把所有敲得响的东西统统找出来,脸盆、锅子、垃圾桶甚至杯盘碗盏。只要在街口守望的邻居一看到东洋人或地痞流氓要来了,大家就乒零乓啷的敲得震天价响。与此同时还不分男女老幼,拉开嗓门拼命的吼叫。我还订下规矩,随便喊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喊救命。”
陈华说:“我这个自力救济式的守望互助还真生了效,又敲又叫使得成群结队的东洋人、地痞流氓吓了一跳莫名其妙,纷纷一个转身拔腿就跑。香港沦陷之初黑暗恐怖,我们那一条街却价终保持平安无事,没有一个人受到任何损失。”
很有意思的是,陈华的所谓“守望互助”,在文强的回忆中也曾提及,他说:
“我搬回老连住家处当夜八时左右,地铺还未打开,忽闻同一条街对面胡同里,人声嘈杂,临街的铁栅门被轧得天摇地动,如此惊闹了的半个小时光景,同一条胡同里的居民们,群起敲着盆盆罐罐,凡属能敲响的东西都敲响了起来。而且惊动了邻近胡同的居民,盲目的敲打着各种响器,也盲目的大声呼唤,狂呼流氓打劫了,流氓杀人了……如此叫喊得人心惶惶,一直闹到天明,无人敢出门一步。”
按:陈华住在香港“弥敦道银洋台”,这所房子还是军统干部刘方雄为她租的,不知道是不是就在“老连住家处”的“同一条街对面胡同”。
此时,大概是由于连日来所受刺激过甚,连谋已几乎疯狂。文强回忆说:“老连咬牙切齿的在大发议论,好像他是很同情于流氓的胡作非为一样。”
当时连谋“拍着桌椅说”:“我身无分文,家无隔宿之粮,用不着怕,流氓不流氓,我的看法不以为然,他们无吃无穿,没有路可走,不打劫又怎样办。”
文强回忆说:“我一听老连的话,深为担忧,由于平日深知他有江湖义气,只要他认为值得同情的,说干就干,那怕是有生命之危,亦从不退缩。于是我不得不从歧路上唤醒他。”
当时,文强劝说道:“我们并不曾将外面闹事的情况弄明白,千万不要乱说乱动,目前处于英日两个殖民主义者交替的关键时刻,香港的流氓组织才有机可乘,他们的目的已失去了意义,不过只是趁火打劫,混水摸鱼的捞一把,这明显是在日本占领军的刀口上在玩弄自己的头颅,我敢说是一种蠢动,是愚昧无知。希望你我对待这样的儿戏,只能避祸不能插手。”
文强回忆说:“我不曾料到老连竟会受到劝告而感动得流泪,并暴露出连日来铤而走险的一套想法。如果不是及时唤醒他,几乎就要开门冲出去站在流氓的一边,还以为自己是要爱国的义举。”
最终,这种混乱局面,因日本人的杀戮而得以结束,文强回忆说:
“最混乱的第五天早晨,我们所住的一条街,忽然鸦雀无声,沉闷得如同死城一样,从窗口玻璃透视到街心,开来了一队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忙着在沿街显目处贴出安民布告,接着在安民布告的后面公布了十条必杀令,其中对流氓抢劫、杀人放火,**妇女、破坏捣毁者一律枪杀不贷。安民布告和十杀令贴出后,宪兵头头还带着华文翻译临街演讲,接受居民的控告,检举流氓不法行为等等。”
文强说:“大致是日本宪兵贴出安民布告和宣布十杀令的次日上午九时光景,市面上已经有稀稀落落的人群在马路上走动,妇女儿童们也敢抛头露面了,商贩店家也摆出了摊摊,一切都是在朝着正常秩序在恢复。一队日本宪兵押解一批十多个所谓流氓打劫中国贫民,两个宪兵夹着一名犯人,用绳索穿绑着,散开在我们所住的胡同对面大街靠着高墙的地方,大声叱喝,将犯人一个个排列示众,然后集体枪毙,应枪而倒。”
文强回忆说:“港督向日军投降的一周内,日本占领军宣布扫清了封锁海域的水雷,对渔船出海准许登记放行。老连认为是逃走的好机会,他坚决地反对经保安向内地陆路通过的放行路线。他所持的理由,认为陆路逃走的人多人杂,认识的人多,是很不安全的,难免不被日伪的奸细所发现。如由海上坐渔船偷渡到澳门,然后再转向内地,分做两步走,是万无一失的。我表示完全同意他提出的办法。”
从此,文强与连谋一家就踏上了逃亡之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足足走了两个月,才历尽千辛万苦地回到广西桂林。其间经历之曲折离奇,令连谋几度近乎精神崩溃,几乎像小说一样,非常好看。但因文强的回忆原文实在太长,就此打住,大家只要知道他们最终安然脱险即可。
这里重点讲讲两个女人此后的遭遇。
第一个是陈华。
此时,姚玉兰在香港的使命已经完成,可以走了,而她的撤离,即得益于陈华,章君榖说:
“姚玉兰之成行另有一功,那是因为陈华欣然发现她可以指挥得动洪门中人,由于杨虎在广东从事革命甚久,他又是中国海员的领袖,杨夫人的招牌亮出,居然到处顺利无阻。在香港的洪门头脑为杜、杨两夫人谋到了奇货可居的日本军民政部发给‘还乡证’,两位贵夫人化妆为广东乡间女子,蓬头垢面,粗衣粗服,姚玉兰化名王陈氏,推说回一趟兴宁家乡,‘还乡证’明文规定,三日之后不回香港,抓到了便要‘军法从事’。”
章君榖说:“两位夫人带了随从佣妇,在洪门弟兄暗中保护之下,通过关卡,踏上广东省境,她们沿东江西上,一路吃的苦头,和遇见形形色色的怪事罄竹难书,幸好平安无事抵达桂林,而在阴历大年初三那天抵达重庆。”
章君榖说得不完全对——陈华并没有走,依然留在香港——而且还落到了日本人手中。这样,陈华就成为香港沦陷之后、唯一被捕的“军统干部”。
陈华回忆说:“香港局势渐渐的平静下来,我想尽办法把姚谷香她们一一送走。正在喘一口气,准备休息几天,再出去会会朋友、搓搓麻将。忽一日,东洋宪兵找上门来。用生硬的中国话问了一声:‘你是陈华?’”
陈回答说:“不错!”
陈回忆说“两名东洋宪兵恶狠狠的上前,抓紧我的胳臂,把我抓得好痛。我知道高声喊叫没有用了,只好故作镇定的跟他们说:‘我是一个女人,你们有刀有枪,我跑不了,何不让我自己走!’生平第一次,坐上一路鬼哭神号开道的囚车,我被押进了香港日本宪兵队。”
接下来是四问四答:
——“你是不是蓝衣社的人?”
“我不是。”
——“蓝衣社有多少人在香港?”
“我不知道。”
——“你认不认识蓝衣社的人?”
“我只认得一个。”
——“谁?”
“戴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