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军统(717)

扈从蒋介石来到陪都之后，黎铁汉的特务组先驻曾家岩的“重庆市立第二十小学”，后搬到蒋介石“尧庐”官邸对面。张毓中说：

“在重庆，领袖官邸设在曾家岩（尧庐），办公室在近长江口的储奇门（军事委员会）。又因重庆夏天极为炎热，领袖经常到长江南岸的黄山避暑，并在黄山办公，举行重要会议，约见贵宾，或思考国家大事。因为领袖上黄山，要在储奇门上趸船、乘汽艇过长江到南岸的海棠溪，上岸后，再换汽车上黄山，当座车不用时，就停在‘四公里’（因离江边四公里而得名）车库，因此我们警卫的重点，就设在曾家岩至黄山的路线上。”

张毓中回忆说：“我自负责储奇门和海棠溪两地的警卫任务以后，怱而军委会，忽而储奇门和海棠溪两边的码头和轮渡，怱而海棠溪和四公里车库，觉得责任过于重大，疲于奔命，穷于应付。同时随着战事的发展，储奇门和海棠溪两地的环境日益复杂，安全的顾虑，逐渐增加。于是我恳请黎组长准我专门负责海棠溪，并推荐胡宿嘉兄接任储奇门的工作，黎组长当即同意，在转呈王侍卫长核准后，我就迁到海棠溪去了。”

从张毓中的回忆看，在这一个阶段，他虽然还是特务组成员，但已经不随蒋介石行动了，而是常驻在重庆南岸的海棠溪，负责安全工作，所以他在回忆中说，蒋介石在黄山官邸被炸，本与他“风马牛不相及”。

张毓中说：“那天，领袖在黄山开军事会议，军委会交际科派了三位军官，在储奇门、海棠溪轮渡趸船上，等候各位高级将领过江，为他们调度车辆上黄山开会。不知何故，程潜将军，迟迟不来，这三位军官，就在海棠溪趸船上休息等候。其中一位，忽然提到久仰黄山大名，可惜无缘一游，深以为憾，另外两人亦同声附和，要我陪他们上山一游。”

张回忆说：“黄山行邸，戒备森严，没有我带他们上山，纵有机会，也不得其门而入。军委会交际科和我们侍从室工作关系密切，交际科军官上黄山，应该没有安全上的顾虑。这次黄山军事会议，开会的时间特别长，要到晚餐时才会散会。既然程潜将军缺席，反正为他准备的轿车空着不用，确实是上黄山一游的最佳时机，于是我答应陪他们上山一游。”

张毓中说：“上午十时多，我们坐上为程潜将军预备的空车，直奔黄山。经过黄桷垭时，刚好遇到空袭警报，我们就躲在隐蔽之处，等警报解除了，才继续上山。当我们抵达黄山行邸停车场时，正好是正午十二时左右，我走下车来，有意无意的抬起头来，仰望天空，只见晴空万里无云，阳光眩目逼人。”

这时张毓中的“第六感官”起了作用，他回忆说：“不知何故，我怱有敌机会突袭黄山的不祥预感。”

张回忆说：“我指挥司机把汽车停妥，叫他跟在我们身边，不可东张西望或随便乱跑。本来我准备先带他们到我特务组办公室休息一下，再去游览。这时忽然传来飞机隆隆之声，由轻而重，直向行邸上空飞来。黄山远在重庆市南岸山区，地形十分隐蔽，仅有平房数栋，以及散布在山边树林中的简陋营舍，目标很不显著，事实上敌机也从未飞临过黄山上空，所以大家对空袭警报，毫不在意。”

这时，张毓中遇到侍从室内卫股股长唐伟舜，他回忆说：

“当我带着交际科军官走动时，同事们看到我，都一一和我亲热的打招呼，尤其内卫股唐伟舜兄，在办公室门口远远看到我，非常热情的手招口喊，要我到他股上去吃午饭。”

张毓中与唐伟舜是好友，在回忆中，张介绍说：“伟舜兄系侍从室资深人员之一，忠诚尽职，学养兼优，深得王世和侍卫长的器重。他和我们特务组在勤务的配合上，十分密切，尤其和我个人相处得最为融洽，交情也最为深厚。”

张毓中说：“特务组和内卫股比邻而居，我平时一定会登门造访。但那天不知何故：心中有事，总觉得敌机会轰炸行邸。”

于是，张毓中“故作镇定”地对唐说：“谢谢了，我现在先带交际科的朋友去参观前面的防空洞，等下再来打搅。”

同时，张催促说：“我们的防空洞值得一看，让我带路，大家赶快走！”

张毓中回忆说：“轰炸机的声音愈来愈响，显然敌机已飞临行邸上空了，幸好防空洞一下就到，我们急忙走进洞口。刚一转弯走下石阶，丨炸丨弹就如狂风骤雨般，无情的撒了下来。子丨弹丨的嘶啸声，丨炸丨弹爆炸的巨响声，以及丨炸丨弹落地时的地动山摇，实在、实在太可怕了！等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我急急忙忙的走出防空洞，外面的景象简直惨不忍睹。防空洞上面的保护泥已无踪影，只剩下钢筋水泥的工事赤裸裸的暴露在外，土石灰泥，断木残枝，凌乱不堪，原来我们防空洞的上面和周围，都中了丨炸丨弹。”

张毓中说：“幸好站在洞口转弯处的卫士，和躲在洞内的同仁，都平安无事。目击这惨况后，我马上想到领袖和同事们的安危。幸领袖鸿福齐天，在敌机狂炸之前，已及时避入防空洞中，平安无事。军委会交际科的三位军官，在饱受惊吓之余，异口同声的说托了领袖鸿福和我的机智警觉，才留下了一条老命，对我感激不已。”

然而，刚才还在热情邀请张毓中“到他股上去吃午饭”的唐伟舜，却在此次袭击中不幸遇难。

张毓中说：“出了防空洞，我在内卫股附近，看见十多位同仁围聚一起，人人表情沉重，凝视着陈广煜医官为一重伤者作紧急救施。我急忙前去一看，想不到这位重伤者，竟是唐伟舜兄。”

张痛心地说：“现在他侧卧在内卫股左前方的斜坡上，左臀被一块数寸大的丨炸丨弹片击中，伤口大过碗口，鲜血直流，他的脸色很快的变成苍白，生命已濒垂危，但他的神志仍然清醒。在气喘剧烈、与死神挣扎的最后一刻，还忍着极端的苦痛，用右手从右后裤袋中取出一把钞票，交给附近的侍卫保管。虽然陈医官急得满头大汗，尽心竭力的抢救，终因缺乏输血设备和手术工具，伟舜兄回天乏术，撒手归天了！”

张毓中说：“在这生离死别的一刻，围在他附近的部属同事，莫不悲痛哀伤，热泪盈眶。尤其是我，在十多分钟前，还见到他在内卫股门口，活生生的向我笑着打招呼，邀我共进午餐。谁知瞬息之间，竟天人永隔，怎能不叫人悲痛万分，对暴日之深仇大恨永记心头呢？”

——事后有资料显示，日军确实得到了蒋介石在黄山召集军事会议的情报，这是一次有目标的“斩首”行动。

在蒋介石当天的日记中，也提到了唐伟舜：

“炸后出洞视察，洞顶树木全毁，岩土崩堕，卫士重伤者四人，死内卫班长唐伟舜、侍卫陈亦民二人。当即自往慰问伤者，见鲜血狼藉，目不忍睹，悲惨极矣。”

蒋还说：“惟今日之危甚于二十七年之于武昌省署与去年之于柳州羊角山也。”

其中，蒋说的“二十七年之于武昌省署”与张毓中说的“日人以大队机群，猛炸武昌‘豹头堤官邸’”是同一次空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