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军统(716)
郭湛洪回忆说:“一觉醒来(没有手表看,只能估计是半小时左右),听到隧道底下传出来震耳的呼喊和惨叫声音。爬起来一看,自己躺的位置约离隧道口二三十米,周围有百数十人,有的正在苏醒,有的呆呆地站着。惟独不见再有人从隧道口走出来了。回顾自己,上衣已经扯破,大部钮扣失落,帽子没有了,肩上布袋所装的信件、相片、日记全部不见了。尽管是十分狼狈,总是算挣脱了死神,离开了地狱,回到了人间。”
在唐纵的日记中,也曾记载了这次大惨案:
“(1941年6月5日)下午在会会报,方散会,闻有警报。七时许入洞,至十二时始解除。在洞中闻美专校街被炸起火。事后调查,较场口隧道因人数过多,时间太久,而防护团不许人外出换气,将门倒锁,致发生窒息而死者数千人。”
此后,唐又追记说:“至六日止,各方统计不一,调统局报告,九百十三人,宪兵第三团统计一千五百二十七人。闻市党部统计较宪兵团尤多。至八日晚上尚未能获得一真确数字。此次惨况,闻在八时即已发生。当时,防护团员以维持秩序,不许人民外出,致洞内人向外拥挤,以不得外出,均倒毙拥塞于一口。死者难受,自将衣服撕毁,且有握发力拔,死后犹拔发在握。其状诚不可言。”
最终,在这次大惨案中,军统局外训班学员生还41人,也就是说遇难人员在20人以上。郭湛洪说:
“笔者和外事班生还的40个同学一样,由于思想认识的局限性,没有控诉国民党政府当局所造成的这件惨案,仅仅为外事班死难20多个学员要求追查责任这个狭隘观点出发召开‘善后’会议。当时推选了笔者与姚万杰两人代表全班去向班主任戴笠提出要求:惩办重庆稽查处处长刘藩和防空司令;抚恤死难的外事班学员。”
按:郭湛洪记忆有误,刘藩时任外训班副主任。
事实上,这时戴笠并不在重庆,他在——香港——被港英当局扣押了。
在6月10日的日记中,唐纵记载说:”毛人凤来,谓戴先生在香港为港警所扣留,现请求委座电英大使交涉。英人诚可恶,此可表示英人对我无友好诚意。不久,人凤电话,谓已释放,但仍不许离港,必须提出保证。此事经委座指示,可向港方声明其身分地位,并质问何以如此无理。但如英方询问有无报告委座时,可答未有。”
戴笠给蒋介石的求援电报也是6月10日发出的,原文如下:
“生……佳晚由韶飞港(携有戴逸民护照),拟即转机来渝,不料抵港时即被港丨警丨察司扣留,……昨托军令部驻港代表余兆麟向港警司要求保释,未获许可。……因港政府查悉上海租界之除奸案件均系生所指挥,故须生暂驻旅馆,待日内英大使自渝来港,由生面晤英大使,并须保证今后香港不发生上海同样事件,再行离港回渝,等情。”
在电报中,戴还说:“查港警司昨夜扣留生时,情势严重,完全以罪犯对待,但生随身毫无可疑证据,港府此意,意存威胁与钳制,生决不肯承认也。伏乞钧座派员向英大使交涉,稗生得即行回渝为祷。”
在电报代日韵目中,“佳”指9日,也就是说,戴笠于1941年6月9日离开广东韶关到达香港,准备从香港回重庆,结果刚下飞机即被港英当局羁押,旋即改为“监视居住”(“须生暂驻旅馆”),因此戴笠请蒋介石与英国驻中国大使交涉。
替戴笠发出这通电报的,是军统局的“总务专家”、此时正派驻香港开酒店的郭斌,他也是戴笠被扣押的唯一目击者,至于当时的经过,我们以后再说。
此时,“大隧道惨案”的余波仍未平息,在6月16日的日记中,沈醉说:
“午后访赵,而文艺编者亦在座,彼此均以关于大隧道惨案珍闻交换纵谈,均信如没有几个头砍下来,确不足以平民愤的。”
6月17日,戴笠终于从香港回到重庆,在当天的日记中,沈醉记载说:
“处长(指陶一珊)牺牲了不去接老板,而在处主持纪念周。可是一清查人数竟那么少,诚使他火气大发。从头到尾的骂声中结朿了他的训示。午后的处务会议因来不及参加,乃电话嘱余代为主持。饭后处长满脸笑容,返处大谈老板此次在港被扣十二小时之情形,绘影绘声,处中髙级干部都在洗耳恭听。”
在日记中,沈醉转述他从陶一珊那里听来的戴笠的训话说:
“有三件事是老板今生所仅有的:一、被扣十二小时且系入西牢;二、失枪二十支;三、死学生同志共二十余人。但同时有三件事,是中国少有的。一、英大使飞港道歉;二、港督签发保障之证明书并允不检查登记,随时乘坐交通工具;三、派殖民地的丨警丨察负责长官三人来渝见老板请教(仰光、香港、新洲)。一篇津津有味的话听完后,大家都忘了别人请吃晚饭的时间。”
在6月20日的日记中,唐纵记载说:“昨晚访雨农,慰问其在香港之冤枉。雨农称,此事港政府为有计划之行动,欲以打击戴以为其在内部人事上之斗争手段。港督罗国富谓雨农云,因为他得罪了日本人,所以逮捕他。英大使卡尔,听此话甚气,当即对雨农说,罗国富有病,快要死了,请不必介意。”
按:1937年10月-1941年9月的香港总督,是罗富国爵士,他是香港沦陷前的倒数第二任港督。
罗富国身体不太好,在任期间就经常请假休养,1941年9月,罗富国因病辞职回国。继任港督杨慕琦的运气不好,当了酒井隆的俘虏,直到日本投降后才被释放。
1941年6月22日,一件震惊世界的事情发生了——法西斯德国进攻苏联。在日记中,沈醉说:
“世界局势突变,希特勒今晨亲自宣布‘德对苏宣战’,接着便是飞机数千架猛炸苏联各地,莫斯科被炸尤烈。陆军百师攻入苏境,从这数目字上看来的确太热闹了!斯大林一定被这闪击战弄得手忙脚乱。世界上到处燃着烽火,越打越精彩了!希特勒的气焰万丈与一气吞并世界的雄心,虽然是他的敌人也深深的对它表示无限敬意的。”
在当天的日记中,沈还说:“明天七点老板主持的纪念周上一定又有许多动听的报告的。”
就在次日的“总理纪念周”上,对“大隧道惨案”的处理终于揭晓了。在日记中,沈醉说:
“整整的一个月老板不亲自主持纪念周了!今天除了报告在港历险经过外,末后并宣布大隧道惨案外训班学员殉难之责任问题,张业、刘璠及该队队长、区队长均同时被扣押。”
前面说过,刘璠是外训班负实际责任的副主任,但其本职,是军事委员会办公厅特检处处长。
——特检处的历史“悠久”,大家应该还记得,早在1935年,军事委员会就曾成立过一个“调查统计局”(局长陈立夫),当时辖三个处,第一处叫党务处,由中央组织部党务调查科升格组成,处长是徐恩曾;第二处叫军警处即戴笠的特务处;三处是邮检处,处长先是陈焯,后是丁默邨。
到1938年“临全大会”之后,第一处和第二处分别改组为中统和军统,第三处则改称特检处,直属于军事委员会办公厅,处长仍为丁默邨。
前面说过,邮检处(特检处)基本上是cc系的天下,直到丁默邨垮台,特检处处长换上了朱世明(就是抗战胜利之后,在日本闹出一段著名婚外情的那位),这种情况才有所改观。
朱世明是留洋的,做这种工作殊不相宜,戴笠也不允许他人长时间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酣睡”,终于把这个单位抢到手。
当时正好兰训班副主任刘璠被王孔安挤走,回到重庆,戴笠遂命刘璠接任特检处处长。
在军委会的序列中,特检处与军统局一样,都是直属于办公厅的单位,因此刘璠挂上了中将军衔,比戴笠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