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军统(706)
如前所述,对于军统与戴笠,唐纵不仅有自己的冷静观察,更有“和而不同”的处事原则。在1939年10月18日的日记中,唐说:
“外面人认为我与雨农关系如何密切,但是雨农许多东西就不经过我转呈。政治上的关系原来如此,不经过我转呈也好,彼此保持一点微妙处也有意思!”
所谓“微妙”,很重要的一点是保持距离,就像张令澳所说的,正因为唐纵出身于军统,更要避免偏袒之嫌。沈醉说:
“当时唐的作风,是尽量利用他的职位和各方面拉拢,绝不愿显露出他是站在戴笠方面。蒋介石身边的一个侍从秘书曹圣芬,是湖南人,戴笠叫我多与他拉拢。戴除了直接送东西送钱给曹外,还要我经常请曹上馆子或送东西多与联系。我从曹的口中也了解到唐的不少情况,曹告诉我,唐对军统从来不敢公开包庇,别人攻击军统的情报都一一送给蒋去看,并且还尽力讨好cc系的头子,联络宪兵副司令张镇,巴结政学系。”
当然这些都是表面现象,对于军统,唐纵能起的作用,那才叫“包子有肉,不在褶儿上”,高手做事都是不动声色的。这一点,张令澳看得十分清楚,他说:
“唐纵此时利用战争的有利条件,为戴笠出谋划策,建议蒋介石逐步把交通、丨警丨察、邮电等部门归军统掌握起来,实行军事检查制度,扩大了军统的权力,深得戴笠的赞赏,成为军统有功之臣。”
在蒋的身边有这样一位“奥援”,戴笠当然不能亏待唐纵,沈醉回忆说:
“一九四一年冬我调军统局总务处长时,戴特别叮嘱过我,说唐的生活‘清苦’,侍从室的待遇并不高,今后对军统的工作关系非常重大,叫我每月至少去看一两次,不要等唐开口,应主动地去照顾他的生活。唐当时住在上清寺蒋介石办公地方的附近,有几间小平房,院内有一个小门可以通向侍从室办公处。我每月都去他家,除了送日用品外,经常问他老婆家中缺少什么,随时派人送给她。唐自己从来不开口要东西。戴笠每逢过年过节,照例送唐一笔现款,也是交给他老婆。”
沈还说:“唐有一个最大长处,是能做到‘守口如瓶’,从来不敢把蒋介石交办的事,或蒋集团中派系斗争互相攻击的话泄漏出来,这一点最能讨得蒋介石的欢喜。我虽每月能和唐长谈一两小时,也从来不易听到他说出什么机密的问题。”
自从当了第六组组长以后,原本就一丝不苟的唐纵更加严谨,几乎成为苦行僧,张令澳回忆说:
“唐纵大部分时间都守在第六组,他的办公桌上有一具军用电活,随时准备接听官邸打来的电话,他处理公事认真、迅速;空下来的时间就阅读文件,看书,复信,记日记,常到晚间10时以后才回家休息,生活极为严肃刻板。”
在唐纵的日记中,经常能看到他的反思、检讨,并注意随时改进,充分表现其思维缜密,以及对工作的认真负责。如:
1939年7月14日:“近来感觉综合审核,尚未上轨道。每日情报目录,仍无系统,亦无条理,尚有五十余件报告未奉批下,惟恐遭受斥责。正诚惶诚恐,忽奉批下,幸未斥责。于是午睡也不睡,立即设法补救整理,规定缮写报告时间,除有时间性者外,一律定期汇编。又恐每日呈阅者甚少,为使委座明瞭实际情形起见,作一次要情报目录表,每日附呈,以免将来各主管负责人疑我留存不报。”
在当天的日记中,唐纵提醒自己说:“以后凡进呈主任、呈委座公事,均须自己经手,自己过目,自己拿办法。”
同年8月16日:“当此中日大战,我能参与机要,对于国家大政,为一极重要难得之经验教训。苟能一一纪要,将来身当任何危难,亦能应付裕如。故我现在必须收集此项材料,分军事、政治、经济、外交逐次分别纪录。”
同年11月24日,张治中工作疏漏,被蒋介石怒责,唐纵在日记中记载说:
“今日张主任在研究大会席上,报告此次***在延安受伤,电请派飞机接送莫斯科治疗。航委会无机可派,正踌躇间,延安电称,已请莫斯科派飞机来迎。委座对于此事甚怒!责令航委会一定派机去接送,不许苏联机来迎。张主任称,当初未深察,及委座责备后,始恍然领悟!”
——1939年7月10日,***在延安摔伤右臂,经治疗效果不好,决定赴苏联治疗。
***时任国民革命军政治部副部长,中将军衔,他受了伤,居然要苏联派飞机来接,蒋介石焉能不怒!此后,***乘航委会的专机到兰州,转迪化,乘苏联飞机赴莫斯科治疗。最终,这次受伤导致周右臂终身残疾。
在当天的日记中,唐纵引申告诫自己说:“可知做事,不可丝毫忽略,不可有千百分之一之懈怠!”
没多久,唐纵也犯了一次类似的错误——
1940年3月4日至9日,“大本营”在重庆召开第二次全军参谋长会议,出席会议的有各战区和各集团军参谋长,前面说过,就是在这次会上,蒋介石第一次提出了“便衣混城”的概念。
在3月13日的日记中,唐纵记载说:“上午临时奉命参加委座宴会陪客,一时来不及整理,临时通知,客人亦未到齐。”
这时何应钦来了,见到唐纵,便问:“十八集团军参谋长请了没有?”
第十八集团军参谋长即叶剑英中将,很显然,何应钦担心因小事疏忽,引起友军的误会。
问题在于,唐纵是临时叫来陪客的,并非会务人员,请谁没请谁,他无从知道,于是随口回答说:“请了吧。”
这话真不像是唐纵说出来的——对任何一个军人来说,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都是大忌,何况是长官在发问!
果然,何应钦听了极不满意,当即板起脸来,教训说:“到底请了没有,要查清楚,以便讲话。”
此是唐纵已经是少将了,但何应钦是黄埔军校总教官、军政部长,被他骂几句,太正常了,别说骂得对,就是骂错了,也得老老实实听着。
在当天的日记中,唐纵追记了此事,并说“听后不胜惭然!赧然而退”。
此后,唐纵任事,更加小心谨慎。1940年4月19日,蒋介石赴成都公干,唐纵奉命随行,在4月23日的日记中,他记述说:
“上午军校第十六期三总队毕业典礼,我着了军服参加。有人请我随委座乘马阅兵,我看陪阅官甚少,仅有贺、邓、潘等数人,我如同行,恐招物议,未去。”
唐说的几人,“贺”指贺国光、“邓”指邓锡侯、“潘”指潘文华,都是方面大员,唐纵觉得自己官职卑微,如果仗着蒋介石随员的身份,一同“招摇过市”,担心引起他人反感,因此拒绝了这个“出风头”的机会。
在4月25日的日记中,唐纵评价四川军人说:
“川中军人政客相勾结,自组各种俱乐部。俱乐部有醇洒美人,有空中台阁,如是各种幻想、推测、奸谋、邪说,从此而出。有无常识之军人,有播弄是非之政客,川局安得不乱!”
在日记中,唐还说;”四川之政治,容易动摇,四川之生活,容易坠落!非苟语也。”
在6月26日的日记中,唐纵记载了这样一件事:
“何总长问於组长,侍从室有两个唐参谋,不知我的名字,更不知我的职务,颇有所感。”
在这里,唐纵的意思是说,何应钦只知道侍从室有两个“唐参谋”,但不知道其中有一个叫做唐纵,更不知道这个人曾被自己当面训斥。
在日记中,唐纵感慨说:“现在一般招摇的人,倒易为要人知道。”
看唐纵的意思,另一个“唐参谋”就是这类人。
——这个人叫唐保黄,1907年生,湖北应城人,南京中央军校八期毕业生。
事实上,唐保黄还真有招摇的资本,因为他是英国桑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的毕业生,这个学校据说与美国“西点”齐名。此外,唐保黄还娶了一位英国籍的太太。
凭这两点,唐保黄想不招摇都不行。
按:唐保黄的这位太太,日后名气比唐大多了,她就是作家韩素音。
在当天的日记中,唐纵再一次提醒自己:“尽忠职守者,不一定为要人所注意,但我依然还是保持我原来的态度。”